陆承屹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疼吗?
那点被指甲掐出来的皮肉伤,和他这些年在训练场和任务中受过的伤比起来,连蚊子叮都算不上。
可她这么一问,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却仿佛被放大了千百倍,又在瞬间被一股更汹涌的暖流所覆盖。
那股暖流,从他被纱布包裹的掌心,一路蔓延,烫得他心口发酸。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手,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轻轻覆盖在了她还放在他膝盖上的手上。
她的手很小,指尖微凉,骨节分明。
他握住,然后收紧。
“不疼。”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一点都不疼。”
陆家大院里闹出的动静,终究是没能完全捂住。
纸包不住火,尤其是在京城这个信息传递效率高得吓人的地方。
陆承屹为了新媳妇,顶撞父母,甚至被老将军下了“滚出去”的最后通牒——这件事,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在高层那个小小的圈子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有人说陆承屹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有情有义,是条汉子。
也有人说他是不孝,被女人迷了心窍,忘了根本,早晚要栽跟头。
但所有的议论,最后都汇集到了一个焦点上。
那个叫沈清禾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让陆家那头最犟的猛虎,甘愿为她与整个家族对峙。
各种猜测和流言,在暗中涌动。
然而,这些外界的风雨,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吹进九〇九研究所的高墙。
或者说,是被一堵更厚实的墙,给挡了回去。
第二天,后勤处的老张,亲自带人,吭哧吭哧地给陆承屹他们家送来了一整车精挑细选的无烟煤,堆得小小的储藏室都快满了。
“王所长吩咐的。”老张擦着汗,笑得一脸憨厚,“说天冷了,嫂子和孩子身子弱,可不能冻着。所里今年特批的,给核心技术人员的福利!”
除了煤,老张还神神秘秘地塞给沈清禾一个信封。
里面没有钱,是十几张在这个年代比钱还金贵的,各类副食品票。
有肉票,有油票,甚至还有两张稀罕的奶粉票。
王所长什么都没说,但他的态度,已经通过这些最实在的东西,表达得明明白白。
我们护着的人,谁也别想动。
陆承屹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煤,和沈清禾手里那沓票证,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替我谢谢所长。”
墙内的冰冷,却意外地,引来了更多墙外的温暖。
几天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军官,敲开了他们家的门。
他自称是陆承屹在戈壁滩三营的兵,来京城出差,受了全营兄弟的嘱托,给营长和嫂子带了点“土特产”。
那是一个用军绿色帆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巨大包裹。
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香料和风沙味道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是风干羊肉,还有一大包金黄色的沙枣。
都是戈壁滩上最实在,也最能代表那群糙汉子心意的吃食。
包裹最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信纸是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被揉得有些皱,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营长,嫂子:”
“听说你们在京城受了气,俺们都气坏了。那帮坐办公室的老爷们懂个屁!别听他们的!”
“营长你别上火,嫂子你也别生气。俺们这帮兄弟,都站你们这边。你们在哪儿,哪儿就是家。谁敢欺负嫂子,就是跟俺们三营过不去!”
“钱不多,是几个连长凑的,给你和小石头买点好吃的。等俺们回去,再给你邮!”
落款是:永远是你的兵,三营全体。
陆承屹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看着上面那些错别字和涂改的痕迹,这个在父母决绝的言语面前都未曾动容的铁血汉子,眼眶却在一瞬间,烫得发红。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窗外,肩膀微微起伏。
沈清禾没有出声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