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走过去,从他颤抖的手中,轻轻抽过那张信纸。
然后,她将信纸放在桌上,用指腹,一点一点,极其认真地,将上面的每一个褶皱都抚平。
像是对待一份极其珍贵的实验报告。
陆家的反击,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但周曼清显然吸取了教训,没有再亲自出面。
她开始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陆承屹从小到大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如今在部委里当秘书的,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劝他“识大体”,说“老爷子也是气话,你回去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
陆承屹只回了一句:“我的家事,自己处理。”
然后,挂了电话。
他在军校时最敬重的教官,如今已是军区首长的,亲自把他叫去办公室“谈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析这件事对他未来前途的“毁灭性”影响。
陆承屹从头到尾,站得笔直,只在最后说了一句:“报告首长,我的前途,就是保护好我的家人。如果连她都护不住,我要那前途有什么用?”
教官看着他那双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睛,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周曼清所有派出的“说客”,全都在陆承屹这堵铜墙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她不明白,那个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沈清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对陆承屹的任何决定,发表过一句评论。
她只是在又一个夜晚,等陆承屹和孩子都睡下后,独自坐在灯下。
她没有看那些深奥的科研资料。
她的面前,摊开了一个新的笔记本,手里握着那支陆承屹送她的英雄牌钢笔。
她在本子上,清晰地列出了几行字。
“家庭月固定收入:陆承屹津贴180元,个人津贴24元。”
“家庭月固定支出:房租水电、伙食费、陆星辰奶粉及日用品”
她一笔一笔,计算得无比清晰。
最后,得出了一个赤字的结论。
在没有陆家任何支持,甚至还要应对未来潜在的打压的情况下,他们这个小家庭的经济状况,并不乐观。
她的笔尖,在那个赤红的数字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翻到了新的一页。
她在页面的最上方,写下了一行标题:《家庭增收计划v10》。
接着,她开始罗列自己的知识储备和技术能力,评估它们在当前社会环境下的变现可能。
半导体?不行,投入太大,周期太长。
新材料?那是国家级的机密,不可能用于个人。
她的笔尖,最终在一个领域停了下来。
她的脑中,迅速浮现出京城几家国营大厂的资料。
其中一家,红星机械厂,因为生产线老化,某个关键的齿轮研磨工序效率低下,成品率常年不达标,已经连续亏损了两年,濒临倒闭。
这个在机械厂老师傅们眼里如同天堑的难题,
陆承屹起夜,出来喝水,就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沈清禾正对着一堆画着复杂零件图的资料,眉头微蹙,似乎在演算着什么。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红星机械厂的公开资料。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这些事,你不用管,我”
他以为,她是知道了家里的经济压力,在为钱发愁。
沈清禾抬起头。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焦虑,没有担忧,只有一种属于科研人员在锁定课题后,特有的兴奋与专注。
她看着他,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