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拉着苏晴,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景象,比想象中还要压抑。
十几条汉子,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或站或坐。
空气里,烟雾缭绕得像起了大雾,呛得人眼睛疼。
没有人说话。
只有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沙盘的最上首,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敞着怀,露出里面结实的,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胸膛。
他的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像是被最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深刻而刚硬。
他没有抽烟,手里只是捏着一块黑乎乎的岩芯样本,用粗糙的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他明明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整个房间的气场,都死死地吸附在他周围。
他就是王撼山。
陈岩的进入,让屋里的气氛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几个工程师抬起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当李向东和苏晴走进来时,那刚刚松动一丝的空气,瞬间又凝固了。
而且,比刚才还要坚硬。
王撼山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不是一双老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鹰的眼睛。
浑浊,布满血丝,却锐利得像能刺穿人的骨头。
他的视线,越过陈岩的肩膀,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落在了李向东的身上。
上下打量。
不带一丝温度。
那眼神里,有长年身居高位者的审视,有功勋元老的傲慢,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失败折磨到极致后,对一切外来希望的,本能的不信任。
苏晴的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墙,正在她和这个房间之间,迅速地竖起。
李向东却很平静。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迎合。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那道几乎能将人剥皮拆骨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他能从那双眼睛的深处,看到一种巨大的痛苦。
那是一个将毕生荣耀都建立在实践和经验上的实干家,却被最科学的理论,按在地上,反复羞辱后的痛苦。
这痛苦,让他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也正是这块石头,激起了李向东骨子里,那股属于顶尖工程师的,最原始的斗志。
良久。
王撼山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岩芯。
“京城来的?”
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有什么背景。”
他甚至没有看旁边的陈岩,视线始终像钉子一样,钉在李向东的脸上。
“在我这儿,只有两样东西会说话。”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一根,指向那张巨大的沙盘。
另一根,指向墙角堆积如山的勘探日志。
“数据,和岩芯。”
“想让我,让这几百号弟兄信服你们。”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那块岩芯,低下了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交谈的兴趣。
“就拿出东西来。”
说完。
再无一字。
整个指挥部,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句话,不是在交流。
是在下达战书。
也是在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