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被轻轻放回原位。
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却像一道惊雷,把屋子里的所有暖意和人声,炸得粉碎。
刚才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好像一下就凉透了。
李丽华脸上的血色还没回来,她看着李向东,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那双眼睛里,刚刚才被生活琐事填满的暖光,此刻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慌张和无力吞噬。
李向东没出声。
他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苏晴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没有问。
也没有解释。
有些事,是他们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
房间里,李向东拉开衣柜,取出一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包,开始往里装换洗的衣物。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用这种机械的动作,对抗着那份无形的催促。
苏晴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一件衬衫,熟练地叠好,放进包里。
两人谁都没看谁,只是并肩,沉默地收拾着。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李丽华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那两个安静的身影,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她留不住。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留。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涌上来的酸涩逼回去,转身走进了厨房。
片刻后,她拿着一个油纸包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帆布包的最上层。
“刚出锅的酱肉饼,还热乎着。”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却藏不住浓重的鼻音。
“路上饿了就吃,别硬扛着。”
李向东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姐姐那张强撑着笑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想说点什么。
说“姐,放心”。
说“我很快回来”。
可这些话,在此时此刻,太轻,太无力。
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姐姐。
“姐,你在家好好的。”
“等我回来,给你打个大书桌。”
李丽华再也绷不住,眼泪滚下来,她把脸埋在弟弟的肩膀上,用力地点头。
走出家属院的大门。
夜色深沉。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无声地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头潜伏的野兽。
没有车牌,只有一行猩红的特殊编号。
它停在那儿,与周围充满了烟火气的居民楼,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便装的警卫员跳下车,沉默地为他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李向东拉着苏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三楼的窗户,亮着灯。
姐姐的身影,就站在那片橘色的光晕里,一动不动。
像一座永远为他守候的坐标。
他收回视线,钻进了车里。
吉普车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平稳地启动,汇入深夜空旷的街道。
车窗外,熟悉的城市在飞速倒退。
那些刚刚才变得亲切的街景,路灯,商店的招牌,此刻都化作了一道道模糊的光影,被毫不留情地甩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
直到车辆驶入一座守卫森严的西郊机场,这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
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架体型庞大的军用运输机,正停在停机坪的中央,螺旋桨卷起冰冷的夜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陈岩就站在飞机的旋梯下方。
他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军大衣的领子随意地立着,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看到两人下车,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半点寒暄,只有化不开的凝重。
“上飞机再说。”
厚重的机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