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又令人心安。
李向东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纯粹的,晃眼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他动了动手指,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被彻底掏空后的酸软与疲惫,但那种燃烧神魂的剧痛,已经消失了。
他缓缓转过头。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苏晴趴在他的床边,就那么和衣而眠,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显然已经守了很久,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无法彻底安心。
李向东的动作很轻,他慢慢地,将被子的一角,轻轻盖在了她的肩上。
“砰,砰。”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门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石铁山。
另一个,是那位一直冷面如铁的军方联络官。
石铁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但脸上的疲惫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沉淀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
而那位联络官,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军装,只是肩上,多了一颗闪亮的将星。
他,升职了。
两人的脚步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当他们看到李向东已经醒来,并且正微笑着对他们点头时,两位在各自领域都堪称泰山北斗的人物,都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醒了?”
石铁山走上前,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
“嗯。”
李向东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
联络官也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军人的铁血,多了几分人情味。
“死不了。”
李向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何止是死不了。”
石铁山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坐下,他看着李向东,眼神复杂。
“你小子,是把我们所有人都从鬼门关里,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堰塞湖的洪峰,已经过去了。你炸开的那条古河道,现在成了龙脊峡谷的第二条主动脉。京城来的专家组评估过了,它分流了至少百分之六十五的洪峰水量,而且结构稳定,以后,龙脊峡谷再也不用担心超规格的洪水。”
“下游呢?”
李向东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那位少将联络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你按下引爆器的前三个小时,下游七个县市,三百一十四万群众,已经全部安全转移至高地。”
他看着李向东,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你的那个疯狂计划,最终的洪峰,连龙脊大坝的警戒水位都没能冲破。下游,无一伤亡。所有撤离群众,已经在今天上午,陆续返回家园。”
无一伤亡。
这四个字,像一股最温暖的泉水,瞬间流遍了李向东的四肢百骸。
他紧绷了数天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值了。
一切,都值了。
石铁山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他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模型。
一个按照一百比一的比例,用黄铜和实木,手工打造的,无比精密的龙脊大坝模型。
模型的每一个细节,从泄洪闸的转轴,到坝体的分层结构,都完美复刻,闪烁着金属与木材独有的,温润的光泽。
这显然不是一件工业品。
这是一件,倾注了制作者无数心血的,艺术品。
“这个,是我当年亲手做的。”
石铁山将模型,轻轻放在了李向东的床头柜上。
“当年大坝刚立项,我带着第一批人进山勘探,晚上睡不着,就一点一点地磨。想着等它建成了,就把它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天天看着。”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悠远。
“现在,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