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山望着远方,声音里重新灌注了力量。
“我算过了,主体结构损伤百分之十二,五号和七号泄洪闸基座有微裂,马上进行高压灌浆加固。还有那三十六个洞,必须用最高标号的特种水泥,重新封死!”
“给我三个月!不!两个月!我保证,让它比以前还他娘的结实!”
这位老人,一瞬间就从昨夜的绝望里活了过来,重新变回了那个精力无穷的龙脊总指挥。
他的眼里,全是劫后重建的昂扬斗志。
李向东静静听着。
他能明白石铁山的心情。
可他,分享不了这份喜悦。
握着搪瓷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闭上眼,将仅存的精神力,再一次沉入脚下的大地。
山体的“呻吟”确实变了。
不再是高烧时的狂乱嘶吼,那股濒临崩溃的劲儿泄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空洞的虚弱。
像是骨髓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靠着最后一口气吊着。
哀鸣不再尖利,却,更加绝望。
胜利的喜悦,像一层薄薄的糖霜,底下包裹着致命的苦涩。
李向东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
炸弹拆了,洪峰也扛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濒死感,还是阴魂不散?
“向东?”
身旁的苏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向东摇摇头,刚想开口。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飞快传来!
是陈岩!
他几乎是从指挥部里撞出来的,脸上那副懒散模样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骇!
他的出现,瞬间掐断了现场所有劫后余生的气氛。
正在畅谈修复计划的石铁山也住了口,不解地看向他。
陈岩没理任何人。
他径直冲到李向东面前,胸膛剧烈起伏,一路是跑过来的。
他手里捏着一张刚从打印机里扯出来的电传纸,还带着温度。
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死紧,起了皱。
“我们都以为结束了。”
陈岩的声音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
他死死盯着李向东的脸。
“但赵平”
“他疯了。”
陈岩把手里的电传纸递了过去。
“这是审讯室刚传来的,他招的第一句话。”
李向东低下头。
石铁山也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那张薄薄的纸上,只有一行用最大号字体打印出来的黑字,扎眼得很。
像一句来自地狱的诅咒。
“你们阻止的,根本不是洪峰,也不是炸弹。”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
“餐前甜点。”
轰!
李向东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捧着搪瓷缸的手猛地一颤!
滚烫的糖水泼了出来,溅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灼人的红。
他却毫无反应。
那股热流,被纸上那行字瞬间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从脚底板一路钻进脑仁里。
他身旁的石铁山,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这盆来自深渊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清晨的阳光明明很暖。
可两个人,却都掉进了冰窟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