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的冷笑,更深了。
然而,苏晴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现场所有人的耳膜。
“但我们现在要模拟的,恰恰是核反应堆在发生最极端、最不可能发生的严重事故时——比如一回路主管道瞬间失水,又被应急冷却系统注入急冷水的工况。”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逻辑的锋芒毕露无遗。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那位法国专家的眼睛。
“我们想知道的,不是它有多坚固。”
“而是它,究竟有多脆弱。”
苏晴的视线,扫过皮埃尔,扫过所有面带轻蔑的法国专家,最后,定格在杜邦博士那张错愕的脸上。
她问出了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如果,连我们刻意制造的这种破坏都承受不住。”
“我们又怎么能相信,它能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保护我们?”
死寂。
杜邦博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权威和从容,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苏晴提出的,是一个任何核安全领域的专家,都无法反驳的终极悖论。
皮埃尔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王主任那颗沉到谷底的心,猛地向上提了一下。
就在这时。
李向东,才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名手足无措的技术员身上。
他淡淡地开口。
“开始吧。”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最终的命令。
技术员如蒙大赦,猛地一咬牙,戴上厚重的隔热手套,用一把两米长的铁钳,稳稳地夹起那块完美的样品。
炉门打开。
一股灼人的热浪,轰然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样品被送入了那片暗红色的炼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只剩下炉火的咆哮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十分钟后。
“时间到!”
李向东的声音再次响起。
技术员打开炉门,用长钳夹出了那块样品。
它已经不再是金属的颜色。
它通体透红,像一块从太阳核心取出的烙铁,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与热。
空气,都被它烧得扭曲起来。
技术员夹着这块烧红的“罪证”,一步一步,走向那只冒着森森白气的液氮罐。
从极热,到极寒。
从炼狱,到深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皮埃尔死死地盯着那块烙铁,双拳紧握。
王主任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走到了。
技术员双臂肌肉贲张,发出一声低吼,将手中的长钳,猛地向下,狠狠地刺入液氮罐中!
“刺啦——!”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轰然炸开!
仿佛是烧红的烙铁和万载的寒冰,在一瞬间相遇!
一团无比巨大的白色蒸汽云,以液氮罐为中心,猛烈地、狂暴地、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爆发!
轰!
白色的浓雾瞬间吞没了整个操作台,吞没了技术员的身影,并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车间!
伴随着的,是液氮剧烈沸腾的、如同海啸般的咆哮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壮观而狂暴的景象,震得齐齐向后退了一大步,脸上写满了惊骇。
审判,已经开始。
而它的结果,正隐藏在那片遮蔽了一切的、翻腾的白色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