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备用车间。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灰尘混合的味道。
一台老旧的热处理炉已经被强行启动,发出沉闷的轰鸣,炉口跳动着暗红色的光,像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
旁边,一个巨大的军绿色金属罐静静矗立,罐体上凝结着一层白霜,阀口处不时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
那是地狱的烈火与极寒的深渊。
两者之间,一张简陋的实验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用“大力神”焊条焊接而成的管道样品。
焊缝平滑,均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完美光泽。
李向东、苏晴、陈岩,还有两名从后勤紧急抽调来的技术员,围在台前,做着最后的检查。
整个车间里,除了炉子的轰鸣,安静得可怕。
突然。
“吱呀——”
车间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道刺眼的晨光,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室内的昏暗。
光影中,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皮埃尔·博纳尔。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昨日会议上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在看一场闹剧般的傲慢。
他身后,跟着几位白发苍苍的法国老人。
他们是法方团队里,真正的泰山北斗,每一个都是在欧洲材料学领域享有盛誉的顶级专家。
他们不是来合作的。
他们是来,观看一场荒谬的、可笑的、来自东方的巫术表演的。
在他们身后,中方负责人王主任和几位领导也跟了进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脚步沉重,像是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车间中央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然而,李向东对这些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的骚动,只是拿起那块样品,递给负责操作的技术员。
“炉温确认。”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八百五十度,保温十分钟。”
“好好的,李顾问。”
年轻的技术员手心全是汗,声音都在发颤。
李向东又转向苏晴,做着最后的交代。
“液氮防护措施,再检查一遍。”
“放心。”
苏晴点头,她的镇定,是这个紧张空间里,唯一的另一抹亮色。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像是一种羞辱。
皮埃尔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身边,一位满头银发,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法国专家终于忍不住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用一种学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开口了。
他的法语清晰而标准,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教导意味。
“总工程师先生,恕我直言。”
他看向皮埃尔,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这种将样品在高温下灼烧,再用液氮进行极端淬火的实验,本身就是反科学的。”
“任何一种金属材料,都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的热冲击。这根本不是在验证性能。”
老人顿了顿,用一个词,为这场实验定了性。
“这是蓄意的破坏!”
话音落下,王主任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身后的几位中方人员,更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仿佛要和这场闹剧划清界限。
皮埃尔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冰冷的弧度。
看吧。
我说的没错。
连我们最权威的杜邦博士都这么说。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愚蠢的疯狂。
就在这几乎凝固的气氛中。
苏晴,站了出来。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迎着那位杜邦博士审视的目光,同样用一口流利、清冷的法语回应道。
“博士,您说得对。常规情况下,这的确是破坏。”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先承认对方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