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
滔天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世界死寂,只剩下空调机单调的嗡鸣。
李向东膝盖一软,人直直往前栽倒。
那股支撑着他的劲儿,像是被瞬间抽走了。
陈岩箭步上前,一条胳膊铁钳似的箍住他,几乎是硬把他“栽”进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椅子里。
李向东的脸刹那间没了血色。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蓝布工装的领口,晕开一团深色的水印。
苏晴端着水杯凑到他嘴边。
他抬手去接,那只手却抖得连杯子都端不稳。
水面晃出细碎的波纹。
他索性就着苏晴的手,仰头将整杯水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喉咙,总算将脑子里那片混乱的轰鸣压下去几分。
他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陈岩和苏晴一言不发。
两人一左一右地守着他,一个如山,一个如壁,撑开了一片无声的屏障。
那张铺满图纸的大桌子,就是他们的作战室。
苏晴已站定在桌前,手里攥着一支红色铅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良久。
李向东终于睁开眼。
眼里的混沌褪去,重新凝聚起针尖似的焦点。
“不是泵。”
他开口,嗓子又干又涩,每个字都带着毛边,但内容却清晰得吓人。
“泵本身,没问题。”
陈岩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
李向东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一个流动的轨迹。
“问题,在流过它的水里。”
“水?”
陈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冷却水都是经过层层过滤的蒸馏水,能有什么问题?
“水里”
李向东在脑中费力地搜寻着词汇,试图将那种纯粹的感知,翻译成冰冷的工程术语。
这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有沙子。”
他吐出这个词。
“非常细,非常硬的沙子。”
“不是真的沙子,是金属。它们混在水里,用极高的速度冲刷泵体最核心的叶轮。”
他顿了顿,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嘈杂的声场。
“那声音,是打磨。”
“一种最细微的,永不停歇的刮擦。”
“每一次,都刮下来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碎屑。”
苏晴握着铅笔的手,凝在半空。
她没有出声,只是侧着头,屏息聆听。
沙子。
金属。
打磨。
“而且,”
李向东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一条波浪般的起伏。
“它不是持续的。”
“是一阵一阵的。”
“有起伏,有节拍。”
他说完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陈岩满脸都是问号,他完全无法将这番神神叨叨的话和核安全联系起来。
苏晴却一动不动。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盯在图纸上那个用虚线框出的“rra”区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金属质感的沙子
一阵一阵的“浪涌”
高温,高压,高速流动的冷却水
突然。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扔掉铅笔,转身冲向墙角那块落满灰尘的小黑板,一把抓起半截粉笔。
“我懂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喜。
陈岩被她吓了一跳。
苏晴完全没空理他,她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那个刚刚被点亮的念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