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超出了设计极限的安装应力,导致了镜片产生了仪器根本无法检测到的,纳米级别的物理形变。
光路,从那一刻起,就歪了。
“安装应力”
李向东猛地抽回手,声音沙哑,人也踉跄了一下。
陈岩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他。
“什么?”
“是人干的。”
李向东没多解释,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转向了仓库的另一个角落。
如果说,镜头的问题是“紧”。
那么,一定还有另一个问题,是“松”,是“涩”,是另一种形式的破坏。
一个系统,不可能只犯一种错误。
他的感知再次铺开,飞速扫过整个仓库,捕捉着与刚才那股“压迫感”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不自然”的呻吟。
很快。
他锁定了目标。
那台被拆解开的超精密工件台。
承载着硅晶圆,进行纳米级移动的心脏。
李向东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手指触摸到一根冰冷的移动轴承上。
一股截然不同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尖锐的痛楚。
而是一种黏滞的、艰涩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呻吟。
“好涩”
“关节动不了”
“被灌满了沙子我的血好脏”
李向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不是正常的磨损。
正常的磨损,是“累”,是“疲惫”。
而这种感觉,是一个人的关节里,被恶意地灌入了无数细小的沙子。
每一次移动,都是一场酷刑般的研磨。
每一次移动,都会产生无法预测的,微小的位移偏差。
润滑油!
用来润滑轴承的特种润滑油,被污染了!
这种污染,同样是任何电子检测程序都无法发现的。
因为程序只会判断润滑油的油量够不够,而不会去分析它的成分,是不是混入了万分之一的,肉眼都看不见的微小颗粒。
短短十几分钟。
两个让所有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最核心的物理问题。
被他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全部揪了出来。
李向东缓缓站起身。
他闭上眼,再睁开。
那片喧嚣的、悲鸣的海洋,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褪去。
整个仓库,又变回了那个堆满工业垃圾的,阴暗潮湿的地方。
可在他眼中,这些不再是废品。
而是一件件,呈上了证词的,铁证。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紧张和期待的陈岩,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狠狠地砸进了寂静的空气里。
“找到了。”
陈岩的呼吸,停了半拍。
李向东的眼神,冷得吓人。
“两个鬼,都藏在最不起眼的细节里。”
“一个,在镜头的安装上。另一个,在工件台的润滑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绝对是人为的。”
陈岩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暴戾之气,从他身上轰然炸开。
他没有去问李向东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需要知道过程。
他只要结果。
“王八蛋!”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一个装满废弃传感器的铁箱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那个潜伏在研究所最深处的鬼,终于露出了他的尾巴。
可随即,陈岩那股暴怒的火焰,又被一盆冷水浇下。
他看着李向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证据呢?”
“我们怎么向高华,向所有人证明,你说的是对的?”
是啊。
怎么证明?
李向东的目光,扫过这满屋子的“尸骸”。
他找到了真相。
可这个真相,却来自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垃圾堆里的合唱。
他要如何,将这些鬼哭狼嚎,翻译成一份,能让那些只相信数据的科学家们,信服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