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那些在外人听来如同天书般的专业术语,在他们之间,却成了最默契,也最动听的情话。
他们讨论着叶片的曲率,争论着冷却系统的流体力学模型,复盘着那段惊心动魄的数据流攻防。
这不像是一场任务的总结。
更像是一对最顶尖的匠人,在共同欣赏和打磨一件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聊着聊着,苏晴的笔尖忽然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那些冰冷的公式,落在了李向东的脸上。
“其实,我最佩服的,不是你设计的‘龙牙’,也不是你写的防火墙。”
李向东一怔。
“是那些老师傅。”
苏晴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我看了王师傅他们的手,那上面全是几十年被火星烫出来的疤,和被砂轮磨出来的茧。”
“还有铸造车间的那些师傅,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硬是用最原始的翻砂法,浇筑出了精度误差不超过零点一毫米的涡轮盘。”
“他们的手,比任何精密的仪器,都更可靠。”
李向东沉默了。
他想起了秦振国递过“飞羽”时,那双布满裂纹和油污的手。
那双手,能造出共和国战鹰的心脏,却连一枚小小的金属羽毛,都磨得那么粗糙。
那不是技术不行。
那是岁月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勋章。
“他们那一代人,才是真正的脊梁。”
李向东轻声说。
“把一辈子的心血,都熔进了国家的炉子里,烧成了我们脚下的路。”
苏晴看着他,看着他提起那些老师傅时,眼中那份感同身受的敬意。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仿佛无所不能的“听风者”。
他只是一个对前辈怀有最赤诚敬意的,年轻的工程师。
这种卸下所有光环后的真实,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动。
她伸出手,拿过桌上的搪瓷水壶,为李向东那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了水。
水汽袅袅,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以后,我们就是他们的手和眼。”
苏晴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一字一句。
“替他们,去走完那条路,去看完那片风景。”
李向东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自己清晰的影子。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卸下了所有重负的轻松。
他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火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只有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坚定而又清晰地,回响着。
他看不见苏晴的脸,却能感受到,她就在对面,安静地坐着。
这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光明,再次从前方涌来。
火车冲出隧道,窗外,是一片被阳光照得金黄的,广袤的原野。
李向东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水,和水面上,那片温暖的阳光。
他低下头,轻轻抿了一口。
茶很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