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紧闭着,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隔绝在外,包括那隐约从厨房方向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陈景川坐在书桌后,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工作室等待处理的项目图纸,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昨晚的混乱,清晨的对峙,还有那些不断在脑海中翻涌的、带着尖锐讽刺的过往细节,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他的胸口,堵得他喘不过气。离婚两个字已经说出口,像泼出去的水,他知道自己收不回来,也不想收回。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即使在盛怒之下,残存的理智也在提醒他,结束一段婚姻并非易事,尤其涉及到财产分割和各种法律程序。他需要最专业、最冷静的建议。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周伟。他大学时期的朋友,如今是一名专攻民商事案件,尤其擅长处理离婚诉讼的律师。
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对面传来周伟爽朗的声音:“哟,稀客啊陈总,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是又有什么大项目要咨询法律意见吧?”
陈景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周伟,这次是私事。我……想咨询你离婚方面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周伟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和专业起来:“怎么回事?你和一诺……?”
“过不下去了。”陈景川言简意赅,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决绝,“具体原因电话里不方便细说,大概就是,我发现她和她们公司一个男实习生关系过于亲密,超出了我能接受的底线。昨晚撞见一些场面,我动了手,也提了离婚。”
周伟在那边倒抽了一口凉气:“动手了?你?对方伤得重吗?报警了没?”作为律师,他第一时间关注的是风险和证据。
“没报警,嘴角破了点皮。”陈景川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只关心,怎么才能尽快把婚离掉。”
周伟沉吟了一下,语气变得慎重:“景川,咱们是朋友,所以我得跟你交个底。首先,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换了我可能也得炸。但从法律角度,我得提醒你,离婚这事儿,尤其是一方不同意的情况下,没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你说关系亲密,超出了底线,这个‘底线’在法律上如何界定?你看到的‘场面’,有照片、视频或者录音吗?除了你,还有其他证人吗?对方那个实习生,如果咬死了只是普通同事,甚至反咬你一口无故殴打,而你妻子也坚持说只是你误会,你们感情没破裂……”
“法院在第一次诉讼,尤其是调解阶段,基于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传统观念,如果认为证据不够充分有力,很大概率不会判离。会给一个冷静期。”
陈景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证据?他只有自己亲眼所见和那些令人作呕的回忆。行车记录仪?他昨天到家停车后,好像就没再动过车。
“所以,你的建议是?”陈景川的声音低沉。
“冷静,先冷静下来。”周伟劝道,“我知道这很难,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第一步,如果你决意要离,不要再发生正面冲突,尤其不能再动手!第二步,有意识地、合法地收集和固定证据。比如,他们的通讯记录(如果能拿到)、消费凭证、可能的监控录像、证人证言等等。第三步,梳理清楚你们的婚前婚后财产,心里有本账。”
“证据……”陈景川喃喃道,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他需要证据,需要能彻底钉死这件事,让任何调解都失去意义的铁证。
“对,证据是关键。有了足够有力的证据,证明感情确已破裂且无和好可能,法院才会支持你的离婚诉求,并且在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上也会更倾向于无过错方。”周伟补充道,“当然,如果能协议离婚是最好,省时省力。但看你这情况……估计难。”
“我知道了,谢了,周伟。”陈景川心中有了初步的方向,“后续可能还要麻烦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事随时打电话,记住,冷静,取证。”周伟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陈景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律师冷静客观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部分躁动的怒火,却让那股寒意更深地侵入骨髓。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主卧内。
李一诺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手机屏幕一直暗着,她也没有心思去看。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景川那些冰冷的质问和控诉,回想着自己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委屈包裹着她。
她真的错了吗?她只是好心照顾一个刚毕业的弟弟啊!为什么景川就不能理解她?非要往那么龌龊的方向去想?甚至还动了手,提了离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是林梓轩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的心猛地一跳,有些慌乱,又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赶紧划开屏幕。
林梓轩的头像跳动着,连着好几条消息。
“一诺姐,你还好吗?[担忧][担忧]”
“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你诉苦,也不会害得你和陈哥吵架……”
“陈哥他……没事吧?我看他当时好像特别生气,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难过]”
“你的手没事吧?昨天我看他拉你拉得好用力……”
字里行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关怀、自责和担忧,与她此刻面临的冰冷指责和即将分崩离析的婚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一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滴落在手机屏幕上。看,还是有人关心她、理解她的委屈的。她颤抖着手指回复:“我没事,不怪你,你别自责了。”
消息几乎秒回,林梓轩似乎一直守着手机。
“一诺姐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拥抱]”
“陈哥他……是不是脾气一直这么急啊?唉,你平时在家肯定很辛苦吧,真不容易。”
这句话看似随口一提,充满了同情和感慨,像一根细小的毒刺,精准地扎入了李一诺此刻最脆弱、最需要认同的心理防线。
是啊,景川的脾气是有点急,以前还好,最近半年是越来越容易不耐烦了。他工作忙压力大,她一直都体谅他,可他呢?他体谅过她的感受吗?她每天上班也很累,回家还要面对他的冷脸,偶尔遇到一个能说说话、懂得感恩的年轻人,多照顾了一下,怎么就罪大恶极了?
所有的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对着手机屏幕,仿佛对着一个完全理解她的知己,倾诉的欲望汹涌而来。
她开始打字:“其实他以前不这样的,可能就是工作太忙了……”字打到一半,她又犹豫了,这样背后抱怨自己的丈夫,似乎有些不妥。
她删掉了打好的字,最终只回复了一句:“没什么,都习惯了。你好好养伤,别多想。”
但林梓轩那句“你平时真不容易”,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种下,并且开始汲取着她对陈景川的不满和怨愤,悄悄生根发芽。
她丝毫没有察觉,这看似体贴关怀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精妙的挑拨和算计。她只是沉浸在有人“理解”她的虚假慰藉中,越发觉得陈景川的冷漠和决绝不可理喻。
书房里的陈景川,开始冷静地搜索着行车记录仪的使用说明,并着手整理家庭资产文件。
主卧里的李一诺,则抱着手机,从那个看似无害的“弟弟”那里,汲取着虚伪的温暖和认同,一步步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推向更深的深渊。
同一屋檐下,两颗心却已隔了万丈深渊,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