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钉在李一诺脸上,周遭咖啡馆的闲适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压瞬间撕裂。他手里还提着那份格格不入的甜品纸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李一诺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张,最初的震惊过后,挤出一丝慌乱失措的、几乎算得上是惊喜的表情。“景川?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她的声音发飘,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年轻男孩。
那男孩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惊慌,但迅速被一种刻意的、带着点茫然的无辜所取代。他站起身,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拘谨,微微倾向李一诺的方向,语气带着试探:“一诺姐,这位是……?”
这一声“一诺姐”,叫得自然又亲昵,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陈景川紧绷的神经。
陈景川根本无视他的存在,视线死死锁着李一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硬得骇人:“我问你,他是谁?”每个字都裹着冰冷的怒火,砸在李一诺脸上。
李一诺被他从未有过的森冷语气慑住了,心脏狂跳,语无伦次地解释:“他,他是林梓轩,我们公司设计部的实习生。我们……我们就是在聊一个项目跟进的事情,刚好路过,进来喝杯咖啡歇一下……”她的解释苍白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破。
“聊项目?”陈景川嗤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讽刺和痛楚。他猛地抬手,指向桌上那杯显然被分享过的咖啡和那个沾着别人口水的勺子,手臂因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颤。
“聊项目需要共用一根勺子?聊项目需要上手擦嘴角?李一诺,你告诉我,这是你们公司新定的职场规范?还是你独有的‘好姐姐’做派?!”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如同紧绷的弓弦终于断裂,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林梓轩见状,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焦急与诚恳,语气迫切地想要解释:“这位大哥,您千万别误会!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都怪我,刚才吃蛋糕不小心沾到嘴角了,一诺姐就是人好,顺手帮我一下。我们真的只是在谈工作,一诺姐平时在公司就很照顾我们这些新人……”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陈景川猛地转头,暴怒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砸向林梓轩,瞬间将他未说完的话掐断。“我和我妻子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滚一边去!”
积压了数月的疑虑、被忽略的苦涩、一次次承诺落空后的失望,在此刻被眼前这亲密刺目的一幕和妻子苍白无力的辩解彻底引爆,轰然炸开。他不再看林梓轩那副故作无辜的嘴脸,重新盯住李一诺,眼底一片赤红。
“聊项目?李一诺,你睁眼说瞎话!这半年,你微信回谁都比回我快!周末我等你回家吃饭,你一个电话就说公司有事要加班!上个月我急性阑尾炎疼得死去活来躺在医院等你签字,你电话里说忙,走不开!现在,就在我家楼下,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实习生’共用一杯咖啡一块蛋糕,还他妈亲手给他擦嘴!”
他每吼出一句,李一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周围那些好奇、打量、甚至带着鄙夷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她背上,让她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景川的质问,那些她刻意用“工作忙”、“同事需要帮忙”来搪塞、来自我安慰的细节,被丈夫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用如此尖锐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露出了底下连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真相。
强烈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当众审判的恼怒瞬间压过了最初的心虚,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带着哭腔:“陈景川!你非要这样吗?非要当着外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吗?是!我是照顾他多了点,但那是因为他一个实习生刚进社会什么都不懂!我多帮衬一下有错吗?”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却更像是委屈和愤怒。“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肮脏?不就是看他年纪小顺手照顾一下吗?至于你这么不依不饶,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你还有没有把我当你老婆!”
“照顾?顺手?”陈景川看着她流泪的脸,心口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真想放声狂笑,“好一个顺手照顾!李一诺,你……”
“大哥!”林梓轩突然又插了进来,语气更加焦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畏强权、保护弱者的倔强,他再次试图挡在李一诺身前,“您真的错怪一诺姐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麻烦一诺姐下班时间还帮我看方案!您要生气就冲我来,别这么说一诺姐!她人真的特别好,就是有时候太热心了,她总说您工作也忙,可能……可能平时没什么时间关心她这些小事……”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劝解,是在揽责任,实则每一个字都像精心计算的毒针,精准地扎向陈景川最痛的地方。
“下班时间看方案”、“人特别好”、“太热心”、“您工作忙没时间关心她”……
这些词语拼接在一起,瞬间勾勒出一个冷漠丈夫和一个在工作中寻求温暖、甚至需要向外人索取关心的可怜妻子形象。
而林梓轩,则是那个善良、无辜、勇敢站出来保护“姐姐”的“好人”。
这绿茶味十足的挑拨,成了彻底引爆炸药桶的那点火星。
陈景川眼底最后一丝理智彻底湮灭。所有的怒火、背叛感、屈辱,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目标。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野兽般的怒吼,手臂肌肉猛然贲张,毫无征兆地,一记重拳狠狠砸向林梓轩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脸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杯盘落地的碎裂声。
林梓轩猝不及防,被这饱含暴怒的一拳直接砸得踉跄倒退,腰部狠狠撞在身后的藤椅边缘,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嘴角立刻破裂,渗出血丝。
他捂着脸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飞快掠过的阴冷,但旋即被巨大的委屈和痛苦覆盖。
“啊!打人了!”有客人失声惊叫。
“梓轩!”李一诺尖叫一声,猛地扑过去,惊慌失措地蹲下身想要搀扶林梓轩,颤抖着手去碰他流血的嘴角。她抬起头看向陈景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难以置信和彻底的失望。
“陈景川!你疯了!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她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撕裂变调。
咖啡馆内顿时乱成一团,服务员和其他客人纷纷围拢过来,议论声、惊呼声、劝解声嘈杂地混作一团。
陈景川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紧握的拳头指骨处传来阵阵刺痛。他看着李一诺毫不犹豫地、心疼万分地去关心那个外人,看着地上林梓轩在众人视线盲区里,投向他的那道混合着痛苦与一丝几不可察挑衅的眼神。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作响,却传不进他瞬间冰封的世界。只剩下一种彻骨的、荒谬的冰凉,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