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飞机缓缓降落在虹桥机场。陈景川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晚风带着初夏的温热拂过面庞。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四十分。
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结束苏州的设计项目评审,此刻他归心似箭。想到妻子李一诺这半个月来抱怨他太忙的娇嗔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他特意没有告诉她提前回来的消息,想给她一个惊喜。
排队等出租车时,他特意绕到航站楼那家知名甜品店,买了个李一诺最爱的榴莲千层蛋糕。她总说这家店的千层饼皮最酥软,奶油最轻盈。
坐进出租车,报出小区地址后,陈景川放松地靠进座椅。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他想象着李一诺看到他突然出现时的惊喜表情,或许会扑上来给他一个拥抱,再佯装生气地捶他几下,怪他瞒着她。
想到这里,他低笑出声,连日评审带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不少。
司机师傅是个热情健谈的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小心翼翼护着蛋糕盒子的模样,笑着搭话:“给家里人带的吧?这么晚还惦记着,好男人啊。”
陈景川笑笑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上。快到了。
出租车转过一个弯,缓缓减速,准备驶入小区入口前的辅路。陈景川无意识地望向窗外,目光扫过路边那家亮着温暖灯光的咖啡馆。
露天座位上的一对男女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侧对着他的女人,穿着他今早出门前视频时李一诺穿的那件浅蓝色针织衫,发型也一模一样。
陈景川微微蹙眉,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
出租车又近了些,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李一诺。
她正和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孩坐在一起。男孩面朝他的方向,笑容灿烂,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张扬活力,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英俊面庞。
陈景川的目光凝固在男孩手中的勺子上——他极其自然地挖了一勺李一诺面前的红丝绒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更让陈景川血液瞬间冻结的是,李一诺非但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笑得眉眼弯弯,极其自然地抽出纸巾,伸手过去,亲昵地替男孩擦了擦嘴角。
那动作熟练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宠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又猛地沉下去。刚才所有的期待和温情瞬间粉碎,化为尖锐的冰碴,刺穿五脏六腑。
“师傅,停车!”陈景川的声音冷硬得自己都陌生。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刹车:“啊?这里不好停啊先生,还没到小区门口……”
“就这里停!”陈景川重复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冰冷。他迅速扫码付了车费,拎起行李箱和那个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蛋糕盒,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大步流星地朝着咖啡馆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怒火混合着一种被背叛的尖锐痛楚,在血管里疯狂奔涌。
他走到咖啡馆的绿化带旁,停下脚步。那两人似乎还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李一诺笑着在对林梓轩说着什么,眼神是他许久未见的明亮和放松。林梓轩则托着腮,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崇拜和亲近几乎要溢出来。
陈景川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怒,迈步走了过去。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先一步投在了他们的小桌上。
李一诺先察觉到光线变化,疑惑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陈景川时,她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景川?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她的惊喜看起来那么真实,若非亲眼所见刚才那一幕,他几乎又要被她骗过去。
陈景川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从李一诺写满错愕的脸上,缓缓移到那个同样收敛了笑容、略显局促地站起身来的男孩脸上。
“他是谁?”陈景川开口,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李一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这才意识到陈景川的脸色有多难看,语气有多骇人。她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地解释:“景川,你别误会,这是林梓轩,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我们……我们就是在聊点工作上的事。”
“聊工作?”陈景川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桌上那杯被男孩尝过的咖啡和共享的蛋糕,最后定格在她刚才为别人擦嘴角的手上,“聊工作需要喂到嘴里?需要擦嘴角?”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林梓轩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试图解释,语气带着刻意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陈哥是吧?您好,总听一诺姐提起您。您千万别误会,就是一诺姐看我今天加班没吃饭,带我下来吃点东西。我刚就是……就是看一诺姐的蛋糕好像很好吃,没忍住尝了一口,一诺姐人好,没怪我……”
这番解释,听起来懂事又体贴,却句句都在暗示他们的熟悉和亲密,更反衬出陈景川的“小题大做”。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陈景川猛地打断他,厉声喝道。积压数月的疑虑和不满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盯着李一诺,眼神痛楚而愤怒,“李一诺,你就是这么让人‘照顾’的?这就是你抱怨我忙,没时间陪你时,找到的排遣?”
李一诺被他当众如此质问,尤其是在林梓轩面前,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羞恼交加:“陈景川!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梓轩他就是个孩子,我把他当弟弟一样!”
“弟弟?”陈景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火烧得他眼眶发红,“哪个弟弟需要你亲手擦嘴?哪个弟弟能让你半夜抛下急性阑尾炎发作的丈夫跑去照顾他所谓的‘摔伤’?”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积压已久的伤痛和质询。
林梓轩见状,再次插话,语气更加委屈体贴,甚至带上了一点茶香:“陈哥您真的别误会一诺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太懂分寸,惹您生气了。一诺姐只是人好,看我年纪小,又刚来这座城市无依无靠,才多关照了我一些……”
这句话如同扔进油桶的火柴,瞬间点燃了陈景川所有的理智。
“无依无靠?需要我老婆来关照你?”他猛地出手,一把狠狠揪住林梓轩的衣领,另一只手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毫不犹豫地砸向了那张看似无辜又英俊的脸!
砰地一声闷响。
伴随着李一诺的尖叫、咖啡馆其他客人的惊呼、以及桌椅被撞到的哐当声,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林梓轩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嘴角立刻见了红。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景川,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暗光。
李一诺又气又急,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林梓轩的伤势,声音都带了哭腔:“梓轩!你没事吧?”她猛地转头,对着陈景川失控地大喊,“陈景川!你疯了吗!你怎么能随便打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景川站在原地,看着妻子第一时间去关心那个外人,看着她为了那个男孩对自己怒目而视、厉声指责。
那一刻,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凉和绝望,密密麻麻地侵蚀着他的心脏。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冷透,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沉寂。
“回家。”他不再看那两人,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地抓住李一诺的手臂,近乎粗暴地将她从林梓轩身边拽开,拖着她就往家的方向走。
“陈景川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李一诺挣扎着,回头担忧地望了一眼嘴角渗血、显得愈发楚楚可怜的林梓轩。
陈景川毫不理会,紧紧钳着她的手臂,背影决绝而冰冷,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目光复杂的林梓轩。
那个精心准备的榴莲千层蛋糕,早已在刚才的冲突中被遗忘在地上,摔得稀烂,如同他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