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以为,自己这道索命的二选题,足以让任何女人精神崩溃。
要么沦为杀人凶手,要么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欣赏猎物崩溃的姿态。
然而,姜芷的反应,让他所有预设的后手,都硬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
她甚至没多看笼中女人一眼,目光紧盯着山鬼。
“杀人?”
“那是屠夫的活儿。”
“救人?”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这阴森的密室。
“我倒是觉得,在救人之前,应该先给你们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好好瞧瞧病。”
一句话。
整个密室的呼吸声,都停了。
山鬼盘着铁胆的手指,骤然僵住。
旁边捂着手腕,疼得满头虚汗的麻三,连呻吟都忘了。
太嚣张了!
这女人疯了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阶下囚!
砧板上的肉!
“呵……呵呵……”
山鬼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硬!”
姜芷完全无视了他的怒火。
她迈开步子,走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铁笼。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腐烂混合着草药的怪味越发浓烈。
姜芷的眉头蹙了一下。
不是因为臭。
而是因为这股味道里,十分拙劣。
她在笼前站定,淡淡地扫了几眼,下定判断。
“体表青紫,脓疮遍布,疮口黄绿,流脓不止。”
“目不能视,四肢抽搐,喉间有痰鸣。”
她每说一句,山鬼捏着铁胆的手指就收紧一分。
因为姜芷说的,与笼中女人的症状,分毫不差!
“你们管这个,叫‘小东西’?”
姜芷转过头,继续说。
“这是‘腐肌降’。以七步蛇蜕,配马钱子、蜈蚣粉,埋于阴湿之地七七四十九天,再以死囚指甲为引炼制。”
“毒性倒是猛烈。”
她摇了摇头,满眼鄙夷。
“可惜,手法太糙了。”
“只知用猛药攻其皮表,却不知固其内里。瞧瞧,这皮肉都烂成什么样了?血肉精华都快流光了,五脏六腑却还好好的。”
“暴殄天物!”
“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个真正的用毒高手,会让毒素直攻心脉,从内到外,将目标化作一滩脓水。而其外表,却依旧光洁如新,到死都像个精致的睡美人。”
“你们这个……”
她轻蔑地笑了。
“太低级了。”
这番话,在山鬼和麻三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暴殄天物?
低级?
这个女人,非但没有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到,反而还在点评他们的“杰作”?!
这不是胆子大,这是彻头彻尾的蔑视!
山鬼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凝重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钓到的是一条任人宰割的肥美鲤鱼。
现在才发现,这他娘的是一条潜伏在深渊里的过江龙!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山鬼惊疑不定。
“啊——!!”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断了山鬼的问话。
是麻三!
他再也撑不住了,抱着那条已经肿胀成猪蹄,青黑色蔓延至手肘的胳膊,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那钻心刺骨的麻痒,让他恨不得当场把整条胳膊砍下来!
“阁下!救我!我的手……手要废了!快让她把解药给我!”麻三涕泪横流地哀嚎。
山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死死盯着姜芷。
“给他解药!”
姜芷仿佛没听见。
她依旧饶有兴致地研究着笼中的女人,自言自语。
“不过,这‘腐肌降’里倒是混了点‘鬼脸菇’的孢子粉,能放大痛苦,制造幻觉……有点想法,但不多。”
“我让你把解药拿出来!”
山鬼猛地一拍桌子,铁胆砸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姜芷终于慢悠悠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在地上抽搐的麻三。
“急什么?”
“死不了。”
“就是这条胳膊,会从里到外,一点点烂掉。先是肉,再是筋,最后是骨头。大概三天吧,就会化成一滩乌黑的臭水,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在此期间,他会一直保持清醒,亲身感受自己是如何一点点腐烂的。”
麻三听完,吓得魂飞魄散,惨叫声都变了调。
“魔鬼!你是魔鬼!”
山鬼的眼角剧烈抽动。
这个女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杀意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不是你说的吗?要么杀了她,要么救活她。”
姜芷抬手,遥遥指向笼中的女人。
“我选第二个。”
“现在,我要开始治病了。”
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闲杂人等,最好保持安静。”
说完,她不再理会任何人,直接开始下令。
“一套银针,用烈酒煮沸。一盆滚开的盐水。一碗糯米。”
她目光扫过墙角阴湿处。
“再取一截拇指粗的新鲜柳木,烧成炭,研成粉。最后,刮一碗你们这院里的青苔,兑水。”
柳木炭?青苔水?
山鬼和一众手下全都愣住了。
这些东西……也能入药?
“愣着干什么?”姜芷不耐烦地催促,“想救她,就按我说的做。不想救,我现在就走。”
“当然,你们谁敢拦我,也可以试试。”
她说着,又拿出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簪,握在指间把玩。
山鬼盯着那根要了麻三半条命的木簪,又看了看地上快要痛晕过去的麻三,最终阴沉着下令。
“去!按她说的办!”
很快,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
姜芷走到桌前,拿起滚烫的银针,看都没看众人一眼,径直走向铁笼。
她打开笼门,无视扑面而来的恶臭,蹲下身。
“这毒由外而内,病入膏肓。当先泄表毒,后清内里。”
她口中说着,捻起一根三寸银针,手中动作行云流水,刺入女人后颈的“大椎穴”。
紧接着,是背部的“至阳”、“命门”……
转眼间,十几根银针已布满女人的后背。
原本皮肤青紫的女人,随着银针的刺入,背部皮肤下竟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黑色细线,朝着银针扎入的穴位疯狂汇集而去!
“这是……在引毒?”一个匪徒失声惊呼。
姜芷没有回答。
她取过那碗糯米,用手捻了捻,均匀地撒在女人的背上。
嗤——
那些洁白的糯米粒,一接触到女人的皮肤,瞬间变成焦黑色,冒出丝丝缕缕带着腥臭的黑气!
整个密室,死寂一片。
“现在,是时候清里毒了。”
姜芷站起身,走到桌边,将那碗漆黑的柳木炭粉末,尽数倒入那碗散发着霉味的青苔水中,用一根银针轻轻搅拌。
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便成了。
山鬼等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这玩意儿……真的能救人?
姜芷端起那碗墨汁,捏开笼中女人的嘴,没有丝毫犹豫,尽数灌了进去!
“呕——!”
药汁刚入喉,笼中的女人猛地弓起身体,全身剧烈地痉挛。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黑紫脓血,散发剧烈腥臭的液体,从她嘴里狂喷而出。
那股恶臭瞬间冲垮了整个密室的空气,熏得麻三这些自诩心狠手辣之辈都面色发白,连连后退,胃里翻江倒海。
只有山鬼,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笼中的女人,看着她吐出的秽物里,夹杂着细小蠕动的虫子和已经腐败的烂肉碎块。
直到那女人吐得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弱的起伏。
姜芷才站起身,从容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着手。
“柳木炭吸附内脏毒素,青苔水清热败火,糯米引发表皮阴毒,银针封穴泄其表,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让下毒的山鬼,眉心狠狠一跳。
道理是简单。
可世间万物,下毒永远比解毒容易百倍。
前者是破坏,后者是重塑。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凭眼看鼻闻,就洞穿“腐肌降”的复合毒性,还就地取材,信手拈来配出解药……
这份对药理、毒理的认知,已经不是天赋,而是鬼才!
山鬼压下心头的骇浪,上前一步,亲自探查。
笼中的女人形容枯槁,原本青紫浮肿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些许。
最关键的是,那股钻入骨髓的腐烂气息,淡了。
眼前这个女人,谈笑之间,将一个他眼中的失败试验材料,硬生生给续上了命!
“你……你当真做到了。”
山鬼无比惊诧。
姜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说了,你这‘腐肌降’,手法太糙,暴殄天物。”
山鬼的脸皮剧烈抽搐了一下,这一次,没有发作。
他深吸一口气,满眼炙热。
“姜神医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很好!从此刻起,你,有资格加入我们——青囊阁。”
“青囊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加入?”姜芷皱眉,环顾了一下这阴森的密室,扯了扯嘴角。
“听这名字,倒像个江湖卖假药的草台班子。”
“放肆!”一个手下厉声喝道。
山鬼抬手制止了他,那双灼热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姜芷的脸。
“青令悬壶,囊括天下。”
“我们青囊阁,是汇集了天下医道毒术最高精髓的圣地!我们的主旨,是探寻生命的最终奥义,是打破生老病死的枷锁!”
山鬼的声音充满蛊惑,他的眼睛在放光。
“在这里,你能得到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药材,最深奥的医道秘辛,甚至……是超脱生死的可能!”
姜芷听得差点当场笑出声。
好家伙,这熟悉的传销味儿也太冲了。
还超脱生死,你怎么不干脆说能原地飞升呢?
她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询问:“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如果我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