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天,红星大队风平浪静。
姜芷每天带着村民上鬼见愁开荒。
曾经的乱葬岗,在她的规划下,一天一个样。
梯田的雏形已经垒了出来。
黑黝黝的河泥混着草木灰,散发着肥沃的气息。
而林木生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身上的确良衬衫早就被汗水和泥土浸得看不出本色。
那双握笔的手,如今全是血泡和老茧。
每天天不亮就得跟着村民们上山,扛石头,挑河泥,干的都是最重的体力活。
他那点“文化人”的伪装,早被繁重的农活磨得一干二净。
每天累得跟死狗一样,倒头就睡,连做梦都在盼着组织来人。
赶紧把他从这人间地狱里解救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组织早已抵达。
一支代号“幽灵”的特种侦察小队,已经化整为零。
他们有的伪装成背着帆布包,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的地质勘探队员。
有的成了供销社下来考察土特产的采购员。
还有的干脆扮作走街串户的货郎。
一张天罗地网,在红星大队周围悄然张开。
所有人都像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撞上来。
第五天,午后。
社员们啃着干粮歇气时,鬼见愁的山林深处,忽然响起一阵从未听过的鸟鸣。
“啾—啾—啾——,啾啾!”
三长两短,尾音尖锐上翘。
“啥鸟叫得恁难听?”
有村民嘟囔了一句。
旁边的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鬼见愁嘛,啥稀奇古怪的鸟没有?别管它。”
村民们浑不在意。
可这声音,立即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正往嘴里塞窝头的林木生,动作猛地一僵,眼底迸射出惊喜。
来了!
终于来了!
而在不远处,正用手帕擦手的姜芷,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鱼儿,要咬钩了。
夕阳把天边烧成一片橘红色,村民们扛着锄头。
挑着空扁担,说说笑笑地陆续下山。
一天的劳作结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
林木生混在人群里,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在队伍最后的姜芷,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都走远了些,才快步追上姜芷。
“姜……姜同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虚弱和讨好。
姜芷“毫无防备”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疑惑。
“林同志,有事?”
林木生指着路边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求知若渴。
“姜同志,你医术高明,对这些花花草草最有研究。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植物?我查了好几本图谱,都没找到。”
那副认真的模样,演得是真像。
姜芷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哦?我看看。”
就在姜芷低下头,弯腰仔细查看那株野草的瞬间。
林木生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机会来了!
他从袖中滑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猛地向前一扑,死死捂住了姜芷的口鼻!
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瞬间散开。
“唔……”
姜芷象征性挣扎了两下,身体晃了晃,随即软软倒在了林木生怀里。
实际上,早在下山之前,她就吞下了一颗早就备好的“闭气丸”。
这会儿,她只是暂时封闭了嗅觉和呼吸,进入了假昏迷状态。
这足以迷晕一头牛的药剂,对她而言,与山间的清风无异。
林木生并不知道这些,见姜芷这么轻易就“昏迷”了,心中一阵狂喜。
他探了探姜芷的鼻息,确认她彻底失去意识,才扭头对着密林深处,打了个短促而尖锐的唿哨。
“嗖嗖嗖!”
林子里立刻冲出四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
为首那人,正是之前在姜芷家宴席上出现过的“货郎”,麻三。
麻三看了一眼软在林木生怀里,不省人事的姜芷,轻蔑地笑了笑。
“呵,当初还以为是根多硬的骨头,这么不经啃?”
他拍了拍林木生的脸。
“干得不错,把这儿的痕迹处理干净,然后回你的狗窝待着,等通知。”
说完,他一挥手。
“撤!”
两个大汉粗暴地将姜芷塞进麻袋,扛在肩上,几个起落便奔入了深山。
远处,负责监视的李铁和王柱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铁哥!他们把姜医生带走了!”
王柱急得抓耳挠腮,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别动!”
李铁一把按住他,盯着麻袋消失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
“牢记命令!我们的任务是追踪,不是交火!”
“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团长,相信姜医生!”
李铁目光锐利,“跟上去!别让他们甩掉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
山下的临时指挥部里,陆向东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神情冷峻。
他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机,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鹰眼呼叫狼穴,鹰眼呼叫狼穴!”
是李铁的声音。
“鱼已上钩,装入网兜!重复,鱼已上钩,装入网兜!”
陆向东握着铅笔的手猛然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各单位注意!”
“鱼已上钩!”
“启动‘捕蛇’计划,一号方案!”
“开始追踪!”
初冬的山林里,枯枝败叶被踩得咔嚓作响。
四个黑影扛着一个麻袋,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身后,李铁和王柱像两只灵猫,悄无声息地吊在百米开外。
王柱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打颤。
“铁哥,这帮孙子是属兔子的吗?跑这么快!”
“闭嘴,跟紧了!”
李铁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松懈。
姜医生还在他们手里。
这帮人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难走的小路,七拐八绕。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摸进了县城的后巷。
黑影们闪身进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又恢复了寂静。
李铁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隐入街对面的阴影里。
“位置确定,县纺织厂后街,甲字巷十七号。重复,甲字巷十七号。”
李铁对着衣领里藏着的微型通讯器,用最低的声音汇报。
不到十分钟,几道黑影从巷子的各个方向渗透过来,为首的正是陆向东。
夜色下,他的脸无比寒冷。
“团长,都到齐了!要不要强攻?”王柱凑上来,眼底压着一簇火。
敢动他们团长的心尖尖,这帮人是活腻歪了!
只要陆向东一声令下,他能把这院子里的耗子都给揪出来!
“不。”陆向东下令。
“这里戒备森严,墙头上有暗哨。青囊阁在县里选这么个地方,只是个据点,不是老窝。”
“姜芷还没给信号,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所有人,按二号方案,在周围潜伏下来,伪装成普通住户。把这里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给我记下公母!”
“是!”
众人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
与此同时,大院深处。
姜芷感觉自己被扔在石板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麻袋被粗暴地解开。
山鬼穿着黑色长衫,手里盘着两颗铁胆,正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把人弄醒。”山鬼淡淡地开口。
麻三狞笑着上前,伸手就要去拍姜芷的脸。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的瞬间!
原本“昏迷”的姜芷,眼睛猛地睁开!
她快如闪电地从发髻上抽出那根木簪,反手一拧,毒针弹出,刺向麻三伸过来的手腕!
“啊!”
麻三发出一声痛呼,触电般缩回手。
只见他的手腕上,一个细小的针眼迅速变得红肿。
更恐怖的是,以针眼为中心,皮肤下的血管竟一根根凸显出来,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像无数条扭曲的虫子,正飞快地向他手臂上蔓延!
“你!臭娘们!你找死!”
麻三恼怒,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就要砸向姜芷的脑袋。
“我劝你别动手。”
姜芷已经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否则,你这只手,就废了。”
麻三的拳头僵在半空。
一股钻骨的麻痒感从手腕传来。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片不断扩大的青黑,又怕又怒,厉声喝道:“把解药拿来!”
姜芷理都没理他,自顾自地站起身,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密室里点着十几盏煤油灯。
墙壁上挂着各种兽皮和干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潮湿的霉味。
以及一股淡淡的药草混合着血腥的气味。
“呵呵……麻三,你可真是出息了。”
太师椅上的山鬼终于开口了,嘲讽道。
“自己钓的鱼,反倒被鱼钩给扎了嘴,丢人现眼。”
麻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捂着手腕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姜芷这才将目光转向山鬼,与他对视,毫无惧色。
“鱼来了。”
“就看你这池子,养不养得起。”
山鬼盘着铁胆的手,微微一顿。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这个从乡下抓来的丫头,竟有如此胆色。
“我不管你刚才用了什么手段。”
山鬼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进了我这里,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姜芷嗤笑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费这么大劲抓我来,想干什么?”
“抓你来,当然是看中了你的医术。”
山鬼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踱到密室一角,猛地拉开一块厚重的黑布。
“至于我们是什么人,那就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知道了。”
黑布后面,是一个铁笼子。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女人。
女人全身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烂疮,流着黄绿色的脓水。
她双目紧闭,身体不停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山鬼指着笼子里的女人,嘴角轻笑,像是在展示一件得意的作品。
“这个家伙,不听话,被我喂了点小东西。”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转过头,盯着姜芷。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她,给我个投名状。”
“要么,你就把她救活。”
“只要你能救活她,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