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要装深情,一个要争面子——活脱脱一出戏
午后,苏棠跟着费扬古去了后院。
秋菊开得正好,绿菊的花瓣像浸了层翡翠,黄菊的花盘沉甸甸的,压得枝桠弯了腰。原主的额娘苏氏正蹲在花畦前,给菊花浇水,见他们过来,直起身子笑:“阿昭来啦?你阿玛又偷懒,不陪你玩?”
“额娘。”苏棠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阿玛说您种了绿菊?”
苏氏摸了摸她的头:“是啊,前日刚开的。你小时侯总说,绿菊像玉让的,要摘一朵戴。”她说着,从鬓边取下朵绿菊,别在苏棠衣襟上,“你瞧,和小时侯一样好看。”
苏棠望着额娘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原主的记忆:母亲总爱坐在廊下绣并蒂莲,可三年前突然一场疾病,虽然性命是保住了但右眼眼珠子不能再转动了,她是一个如此要强的人。
“额娘。”她轻声问,“我出生时,府上的荷花开了,还出现了七彩祥云……您还记得吗?”
苏氏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傻丫头,那有什么稀奇的?你出生那日,记池的荷花都开了,连最娇贵的并蒂莲都开了九朵,这可是吉兆。”
“可阿玛说……”苏棠顿了顿,“阿玛说那日有星坠,您晕了过去。”
苏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费扬古咳嗽两声,打圆场道:“你额娘那是高兴的。”他拉过苏棠的手,“走,去吃你额娘让的桂花糕。”
苏棠望着额娘泛白的指尖,突然想起方才在库房里,翡翠镯子发出的画面——那个说“神女赐福”的沙哑声音,还有“血脉不绝”的低语。她摸了摸腕间的镯子,又看了看额娘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母亲的“高兴”,或许是因为知道太多。
当晚,苏棠正在房里研究那枚“护”字玉牌,小桃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来了,说太后请您去慈宁宫。”
“太后?”苏棠挑眉,“可是为了前日送的蜜枣?”
张嬷嬷进来的时侯,脸上带着笑:“姑娘生得越发标致了。太后在佛堂等您,说是要送您件东西。”
慈宁宫的佛堂飘着沉水香。太后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串檀木佛珠,见她进来,笑得眼睛都弯了:“昭宁来啦?快坐。”
苏棠规规矩矩行了礼:“给太后请安。”
“哎,快起来。”太后拉着她的手,“前日听你外祖母说,你总往我这儿跑,是想我了?”
苏棠一愣——她的外婆,是太后的手帕交,前年过世前确实常来溪婉院看她,说“太后娘娘疼你”。
“外祖母身子不好,我总去陪她。”苏棠乖巧道。
太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你外祖母走得急,倒把这个托付给我了。”她从袖中摸出个红布包,“这是给你的。”
苏棠打开,里面是个金锁,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和她小时侯戴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太后,这……”
“你小时侯,”太后摸了摸她的头,“总说想要个弟弟妹妹。我瞧着你孤单,便找了个人。”
“人?”
“前年,江南有个县被蒙古十二部屠了,只剩个县令的小儿子。”太后顿了顿,“那孩子出生的时侯,有也个神女给他戴了金锁,说他‘血脉特殊,当护周全’。可惜他父母双亡,我瞧着可怜,便接来京城养。”
苏棠心头一震——神女?金锁?这和她腕间的镯子、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那孩子……”
“在偏殿呢。”太后拍了拍手,一个小太监引着个男孩进来。
男孩约莫十岁,穿青布短打,缩着肩膀站在那儿,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了惊的小鹿。苏棠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道淡粉色的疤痕,有些诡异。
“这是苏棠姐姐。”太后说。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姐……姐姐好。”
苏棠蹲下来,想摸摸他的头,他却往后缩了缩。
“莫怕。”她轻声道,“我阿玛说,我小时侯也怕生。”
男孩抬起眼,眼里有水光:“太……太后娘娘说,姐姐是好人。”
苏棠的心突然软成一团。她想起原主的记忆里,母亲总抱着她说“阿昭要当最善良的姑娘”,想起阿玛蹲在她膝头教她认账册时的温柔。
“他叫什么?”她问。
“陈安。”太后说,“陈县令的小儿子。”
陈安。苏棠默念着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
“昭宁,”太后说,“陈安这孩子,命苦。你若不嫌弃,便认他让个义弟?”
苏棠抬头,正对上太后期待的目光。她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又看了看缩在角落的陈安,突然笑了:“好啊。我正好缺个弟弟。”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她从佛珠上取下颗东珠,塞给陈安,“这是见面礼,收着。”
陈安攥着东珠,手指发抖:“谢……谢谢太后娘娘。”
苏棠看着他,突然想起方才镯子里的画面——“神女赐福,血脉不绝”。她摸了摸自已的手腕,又看了看陈安手腕上的疤痕,突然觉得,有些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些“巧合”里。
从慈宁宫回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屋檐。
秋阳穿过银杏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一片碎金。苏棠捏着袖中那方温凉的翡翠镯,正要跨进八贝勒府的垂花门,迎面便撞进一片喧哗里。
“八爷慢些!”
“月琳郡主您慢些!”
两个小太监扶着个穿月白撒花裙的姑娘,另一个搀着个穿玄色常服的男子——正是夜世云和亓官月琳。
亓官月琳生得不算顶美,却胜在眉眼灵动,像只沾了晨露的雀儿。此刻她扶着银杏树干,脚踝处缠着素色绸带,眼尾还泛着点红,显然是刚崴了脚。
“亓小姐。”苏棠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亓官月琳抬眼,目光在苏棠身上扫了一圈,嘴角勾起抹轻佻的笑:“八福晋,恕我不能给你行礼了。”她晃了晃缠着绸带的脚踝,“前日和大爷去西山狩猎,我不小心崴了脚——哎,八爷,你可得给我记着,等我脚好了,定要找你讨两坛桂花酿赔罪。”
夜世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立刻换上副温柔面孔:“月琳,莫要胡闹。”他伸手去扶她,指尖却刻意避开了苏棠的方向,“昭宁,月琳不是故意的,她素日里最是守礼……”
“守礼?”苏棠忍不住笑出声,“那刚才她牵着您的手要出门,是打算去哪?后花园赏菊,还是去前院听戏?”
亓官月琳的脸瞬间涨红,瞪着苏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恶心?”她拔高了声音,“我呸!八贝勒府的门,岂是你这种善妒的女人能进的?”
“善妒?”苏棠挑眉,“亓小姐这话说的,我可担待不起。”她转头看向夜世云,语气里带了点无辜,“八爷,我不过是问了句缘由,您瞧她这是……”
“够了!”夜世云厉声打断,伸手去拉亓官月琳,“月琳,跟我回去。”
亓官月琳却甩开他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你凶我!八爷,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你是不是……”
“亓小姐!”春桃从门里探出头,抱着胳膊笑出了声,“您这话说的可就没理了。我家姑娘是八贝勒府的嫡福晋,您呢?皇上虽给您安排了招待所,可您偏要赖在八贝勒府不走——莫不是想当我们八爷的福晋?”
“你!”亓官月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春桃,“你、你……”
“我什么?”春桃歪了歪头,“我阿娘常说,‘女戒’里头,最要紧的是‘守分’。您若真想当福晋,该去求皇上赐婚,而不是在这儿堵着门撒泼——您说是不是?”
亓官月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跺了跺脚,转身就往门外走。夜世云皱着眉跟上去,临走前还瞪了苏棠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两人刚走到银杏树下,亓官月琳的高跟鞋突然卡进石板缝里。她踉跄两步,整个人扑向夜世云——
“哎哟!”
“月琳!”
“噗通”一声,两人抱成一团,重重摔在地上。
苏棠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春桃更夸张,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都笑出来了:“姑娘,您瞧瞧,这哪是八贝勒和郡主?活像两只翻了壳的乌龟!”
“小桃!”苏棠笑着瞪她,可自已也绷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夜世云挣扎着爬起来,玄色常服上沾了大片银杏叶,鬓角的发绳也散了。他黑着脸瞪向苏棠:“苏棠!你……”
“八爷。”苏棠收敛了笑意,歪头看他,“您这副模样,倒像极了前日在御花园被松鼠抢了松子的三阿哥。”
夜世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梗着脖子,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拽着还在揉脚踝的亓官月琳,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棠望着两人的背影,笑意渐渐淡了。她低头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方才的笑声里,她分明感觉到镯子微微发烫。
“姑娘,”春桃收了笑,递来帕子,“您笑得脸都红了。”
“哪有。”苏棠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就是觉得……”她顿了顿,“这府里的日子,倒比我想的有趣些。”
春桃眨了眨眼:“姑娘是说八贝勒和亓官郡主?”
“嗯。”苏棠望着银杏叶飘落的方向,“你看他们,一个要装深情,一个要争面子——活脱脱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