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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营，帅帐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年羹尧脸上的阴霾。
他指节叩着华妃那封密信，力道不大，却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沉闷得让人心慌。帐内亲兵早已被他挥退，只剩心腹副将垂手立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信上的字眼，如通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底猩红。
“欢宜香”、“滑胎”、“曦华险些受害”……每一个词都在他这沙场悍将的心头犁出血淋淋的沟壑。
良久，那叩击声停了。
年羹尧缓缓靠回椅背，胸腔里压抑的怒火仿佛化作实质的冰碴，让他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好……好一个皇恩浩荡。”
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砸东西，但那极致的平静反而更令人胆寒。副将头垂得更低，后背渗出冷汗。
“皇上这是……”年羹尧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钝痛，“要绝我年氏的血脉根基啊。”
他闭上眼，眼前闪过妹妹华妃明媚张扬的脸，闪过那未曾谋面、据说像极了妹妹幼时的小外甥女曦华。
软糯的婴孩，如何能承受那般阴毒算计？
再睁开时，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沙场老将的冷酷与算计。现在不是拍案而起的时侯。
皇上敢如此，无非是觉得他年羹尧和麾下大军已被牢牢握在掌心。
“兄长，”华妃在信末写道，“曦华尚在襁褓，妹妹如今如履薄冰，唯盼兄长稳如泰山，徐徐图之。待我曦华长大些……”
年羹尧懂了。妹妹是要他忍，要他稳。
不是为了那龙椅上凉薄的男人，是为了宫里的她，为了那个叫曦华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李副将。”年羹尧开口，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冷硬。
“末将在！”
“从今日起，各营兵员名册、粮草实数，重新核验，另造一册，直送本将军处。兵部来的文书，依旧照接照办，但执行缓急、细节调配，皆以本将军的手令为准。”
副将心神一凛，这是要明尊朝廷，暗掌实权！他立刻抱拳：“末将明白！”
“军中各级将领，尤其是副将、参将一级，暗中梳理一遍。家中可有难处？可有想要前程的？能拉拢的，施恩；摇摆的，威逼；那些油盐不进、可能是皇上或是其他人眼线的……”
年羹尧眼神一眯，寒光乍现，“找个由头，明升暗降，调去闲职，或者……派他们去打最硬的仗，死活看天意。让得干净些，别留把柄。”
“是！将军英明！”
“我们掌控的那几处私矿、马场，产出要增加，但账目让得比以往更漂亮三分。拿出三成，以‘劳军’之名，分赏各营将士，尤其是底层兵卒。告诉他们，这是年大将军l恤他们戍边辛苦！”
年羹尧嘴角勾起一丝冷嘲。收买人心，有时侯比严刑峻法更有效。
“末将即刻去办！”
副将领命欲走，年羹尧又叫住他：“还有，挑选二十名绝对忠心的好手，要家世清白、背景干净的，暗中训练，不录军籍。日后……本将军另有用处。”
这或许是为将来，万一宫中有变，能有一支奇兵潜入京畿，至少能护住妹妹和外甥女。
“是！”
帐内重归寂静。年羹尧再次拿起那封密信，看了许久，然后缓缓将其凑到烛火上。火焰舔舐着纸张，化作灰烬。
他不能立刻反，那会立刻将世兰和曦华置于死地。
但他必须让皇上知道，这西北的铁骑，姓年！唯有让皇上有所忌惮，宫里那对母女才能真正安全。
他铺开纸笔，沉吟片刻，落笔回信。字迹依旧刚猛，却收敛了锋芒。
“信悉，兄安，勿念。西北稳如磐石，皆赖圣上天威。妹在宫中，万事以曦华安危为重，谨言慎行，兄远在边关亦能心安。曦华周岁之庆，兄必备厚礼，盼她平安喜乐，茁壮成长。”
他写下“茁壮成长”四个字时，笔锋格外沉重。这不仅是祝福，更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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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里，华妃收到回信，反复看了三遍，尤其是“西北稳如磐石”和“茁壮成长”几字，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哥哥懂了。他没有冲动，而是选择了最稳妥、却也最有效的方式。
西北稳，她和曦华在宫里才能有喘息之机。
她将信纸烧掉，灰烬落入香炉中。
转身走到摇篮边，曦华正醒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顶上的帐子，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华妃俯身，将女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贴在心口。
“曦华，你听到了吗？”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冷的坚定，“舅舅会守好西北。娘亲也会守好你。”
“我们慢慢来。”
她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颊，眼神幽深，“日子还长得很。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窗外春光正好，却照不进深宫妇人眼底的层层谋算。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的角力，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