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两年时光如水般流过紫禁城的红墙黄瓦。
翊坤宫内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昔日襁褓中只会咿呀啼哭的奶娃娃，如今已能摇摇晃晃地记殿乱跑，梳着可爱的双丫髻，穿着最精致的绫罗绸缎，成了翊坤宫乃至整个后宫最耀眼也最惹不得的小人儿。
曦华公主三岁了。
这一日，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华妃正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着宫女们陪曦华玩七巧板。
小丫头摆弄得不甚熟练，却兴致勃勃，小眉头蹙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一副认真得不行的模样。
华妃看着，眼底便不自觉漾开柔软的笑意。
这两年来，她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曦华身上，护得眼珠子似的。曦华也愈发伶俐可爱，成了她在这冰冷深宫里唯一的暖光和慰藉。
“母妃，母妃！”
曦华忽然抬起头，丢开手里的木块，摇摇晃晃地扑到她榻边，仰着白嫩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看，花花！”
她胖乎乎的小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一朵从窗外飘进来的、被雨水打湿的粉色海棠花瓣。
华妃的心简直要化开，伸手将她捞到榻上，用绢帕细心地擦去她小手上的水渍和泥痕，柔声道：“嗯，是花花，曦华真厉害。不过雨水凉，下次不可再去捡了，知道吗？”
曦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偎在她怀里，把玩着那瓣柔软的花瓣，小嘴里忽然蹦出一句：“花花好看，像……像皇后娘娘昨天的衣服！”
华妃帮她擦拭的手猛地一顿！
皇后昨日确实穿了一身绣着折枝海棠的绯色宫装，颜色与这花瓣确有几分相似。
可曦华昨日只是在景仁宫请安时远远见了皇后一面，且皇后那身衣服颜色虽亮，花纹却并不算极其显眼……
一个三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观察力和联想？
还如此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华妃心底瞬间掠过一丝惊诧，随即被巨大的警惕所取代。
这孩子太过聪慧，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不知是福是祸。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笑着捏了捏曦华的脸蛋：“曦华眼睛真尖。不过皇后娘娘是长辈，不可随意议论，知道吗？”
曦华乖巧地点头：“嗯，曦华知道啦。”
她顿了顿，又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母妃，为什么皇额娘总是笑着，但曦华……有点怕怕？”
童言无忌，却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温情的伪装。
曦华想，必须得多加暗示。
华妃抱着女儿的手臂无声地收紧了几分。
连孩子都能本能地感觉到那笑容下的冰冷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曦华不用怕，只是日后去了景仁宫，要守规矩，莫要冲撞了皇额娘便是。”
她不能教孩子仇恨，至少明面上不能，但她必须让曦华从小就知道，谁是需要敬畏和远离的。
“哦。”
曦华似懂非懂，注意力很快又被窗外飞过的一只鸟儿吸引，“母妃看！小鸟！”
华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曦华开始会观察，会联想，会表达了。
这意味着她不再是一个只需要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婴孩，她开始感知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充记了致命的危险。一句无心之语，可能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必须更加小心。
当晚，哄睡了曦华，华妃独自坐在灯下，神色凝重。
“颂芝。”
“奴婢在。”
“日后公主身边，再增派两个绝对可靠的老成宫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公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不许外传半分。尤其是……”
华妃眼神冷冽，“从公主嘴里说出的，关于其他各宫主子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若有人敢嚼舌根，直接打死不论！”
颂芝心中一寒，立刻应道：“是！奴婢定会挑选最嘴严心细的人。”
华妃揉了揉眉心，又道：“哥哥那边，近日可有信来？”
“回娘娘，大将军前日有密信送到，只说一切安好，西北平稳，让娘娘放心。”颂芝低声道，“大将军还特意问起小公主，说盼公主安康。”
华妃点点头。哥哥那边稳得住，她这里才能稍稍安心。
但曦华的聪慧，让她欣喜，更让她忧虑。必须为曦华的将来，谋划得更深远些。
她走到床边，看着曦华酣睡的甜美面容，手指虚虚拂过她的眉眼。
“曦华，别怕，”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娘亲会让你平安长大。所有想害我们的人，娘亲一个都不会放过。”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洒下一地清辉，也照亮华妃眼中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女儿的稚语，如通一声警钟，敲响在她心头。未来的路，必须走得更加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