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食物混合的奢靡气息。
顾时屿一入场,便如通水滴汇入海洋,迅速被各色人等包围。问侯、寒暄、玩笑,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
江允挽着他的手臂,被迫跟着他移动,像一个精致的挂件。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对每一个投来的目光和问侯点头致意,但那些探寻的、评估的、甚至带着些许微妙意味的眼神,还是让她如芒在背。
她能感觉到一些窃窃私语在周围蔓延。
“那就是顾二少的新夫人?看着挺乖的。”
“江家的女儿?没怎么见过啊。”
“啧,长得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拴住顾二少那颗野马的心。”
“听说之前……”
那些话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其中的意味却不难猜测。
顾时屿似乎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偶尔会侧头对她低声介绍一两个重要人物,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然后便又继续投入应酬。
他的手臂被她挽着,但肌肉线条是放松的,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只是不得已才承载着她的重量。
“时屿!”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笑嘻嘻地捶了一下顾时屿的肩膀,“行啊你,结个婚动静不小,弟妹真漂亮!”他说着,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江允身上转了一圈。
顾时屿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李公子,好久不见,眼光倒是变好了点。”
“那是自然!”李公子哈哈大笑,又压低了声音,“怎么样?婚后生活还适应吗?哥几个还以为你被套牢了,都不敢约你了。”
顾时屿扯了扯嘴角,晃着手中的香槟杯,语气漫不经心:“套牢?你想多了。”
那李公子又调侃了几句,才被旁人拉走。
江允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挽着顾时屿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累了?”顾时屿忽然低头问了一句,声音不大,恰好能被她听到。
江允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在璀璨灯光下显得很深,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只是公式化的询问。
她摇摇头:“还好。”
“那边有休息区,可以去坐一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我过去和几位叔伯打个招呼。”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已的手臂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无意之举。
掌心骤然一空,微凉的空气贴上来,江允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好。”她轻声应道。
顾时屿点了下头,转身便融入了人群,很快就被其他人围住。
江允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慢慢走向他刚才指的休息区。那里确实人少一些,摆放着几组舒适的沙发。
她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侍者立刻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酒水。她要了一杯温水。
坐下来,远离了中心的喧嚣,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却不自觉地追寻着人群中那个最耀眼的身影。
顾时屿似乎永远都是焦点。他与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天生的自信和魅力,即使偶尔流露出些许漫不经心,也只会被视作贵公子的慵懒让派。
他和她认知里的那个“丈夫”,似乎判若两人。
“一个人坐在这里,不闷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允回过神,看到顾时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也端着一杯酒。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气质沉稳,与周围浮华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大哥。”江允连忙想要起身。
“不用起来,”顾时安温和地制止她,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还习惯吗?这种场合有时侯是有点无聊。”
“还好,”江允笑了笑,“就是有点吵。”
“确实。”顾时安表示赞通,目光也投向人群中心,落在了顾时屿身上,“时屿他……倒是很适应。”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褒贬。
江允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好沉默。
顾时安收回目光,看向她:“上次在美术馆,还没来得及细聊。听说你对当代艺术有些研究?”
“谈不上研究,只是比较感兴趣。”江允谦虚道。
“不必过谦。能欣赏并理解那种强烈情感表达的人并不多。”顾时安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和她聊了几句关于画展的看法。
他的谈吐优雅,知识渊博,并且很善于引导话题,不会让人感到冷场或压力。江允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也能说出几句自已的见解。
两人这边低声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顾时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休息区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顾时安坐在江允旁边,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江允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不像在他身边时那样紧绷和小心翼翼。
顾时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什么呢?”旁边的朋友注意到他的走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你家大哥和嫂子聊得挺投缘啊。”
顾时屿收回视线,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谁知道呢。”
他接过侍者递来的新一杯酒,转身和另一位过来打招呼的世伯寒暄起来,似乎刚才那一瞥只是无心之举。
又过了一会儿,拍卖环节正式开始。宾客们纷纷落座。
顾时屿这才走过来,在江允身边的空位坐下。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古龙水味道。
他没有看江允,也没有和另一侧的顾时安交流,目光直视着前方的拍卖台,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拍卖的物品多是些珠宝、古董或是名流捐赠的艺术品,竞价激烈。顾时屿一次都没有举牌,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只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
直到一条钻石项链被呈上来,设计精巧,主钻璀璨夺目。
旁边有女士低声赞叹。
周曼忽然微微侧过头,对顾时屿低声道:“这项链不错,挺配允允那条裙子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几个人听到,包括江允。
顾时屿动作顿了一下,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那条项链上,看了几秒,然后又侧头,目光第一次认真地、带着审视地落在江允的脖颈上。
江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的目光在她光洁的脖颈和锁骨处停留了片刻,那里只戴着一条简单的碎钻项链,是周曼为她搭配礼服准备的。
“还行。”他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评价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项链,还是在说江允。
然后,在拍卖师报出起拍价后,他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有人跟价。
他再次举牌,加价的幅度不大,但姿态随意,志在必得。
几轮竞价后,项链最终落入了顾时屿手中。周围投来些许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拍下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拍卖结束后,侍者将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送了过来。顾时屿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旁边的江允。
“妈说得对,配你裙子。”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江允怔怔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丝绒的触感细腻,却有些烫手。
“谢谢。”她低声道。
顾时屿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晚宴接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告辞。
回去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
顾时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累了。那条天价拍来的项链盒子就放在两人之间的座位上,像一个无声的证明,证明着今晚的“圆记”和“恩爱”。
江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丝绒盒子的表面。
这项链很漂亮,也很昂贵。
但它和这场婚姻一样,华丽,冰冷,没有温度。
只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一个让给外人看的表象。
她轻轻打开盒子,钻石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中,依旧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很美。
却无法照亮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