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按部就班地向前滑动。顾时屿依旧早出晚归，偶尔甚至不归。江允逐渐习惯了顾宅的节奏，也习惯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安静的忽视。
她尽量让自已看起来有事可让。每天上午，她会陪周曼插花、喝茶，或者听家庭教师上一些枯燥的礼仪、艺术鉴赏课——这些都是周曼安排的，美其名曰“顾家媳妇的必修课”。下午，她大多待在自已的小书房里看书，或者去花园里散步。
她像一株被精心摆放的盆栽，外表光鲜，内里却无人真正关心其死活。
这天下午，周曼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来到小书房。
“允允，看看这个。”周曼将请柬递给她，“周末有个慈善拍卖晚宴，规模不小，很多人家都会去。你准备一下，到时侯和时屿一起去。”
江允接过请柬，打开。精美的纸张上印着优雅的字l，是一场以资助贫困儿童艺术教育为主题的慈善晚宴。
“我……和时屿一起去？”江允有些迟疑。她无法想象顾时屿会愿意带她出席这种公开场合。
“当然，”周曼的语气理所当然，“这种场合，正是需要你们一起露面的时侯。也让外面那些人看看，顾家二少奶奶是什么样子，省得他们整天捕风捉影，传些不入流的闲话。”
最后那句话，意有所指。显然，顾时屿那些风流韵事，即便在他婚后，也并未完全消停，多少有些话传到了周曼耳朵里。
江允低下头，指尖摩挲着请柬冰凉的边缘：“可是，时屿他……可能比较忙。”
“再忙这也是正事。”周曼不容置疑地打断她，“我已经让助理跟他说了。晚上他回来，你再跟他确认一下时间。礼服和珠宝我会让人送过来给你挑。”
婆婆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允知道自已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的，妈。”她轻声应下。
晚上，顾时屿难得回来得不算太晚。八点多，他走进餐厅时，江允和周曼刚吃完晚饭不久，正坐在客厅喝茶。
看到他，周曼放下茶杯：“时屿，回来得正好。周末的慈善晚宴，记得空出时间，带允允一起去。”
顾时屿正松着领带，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坐在母亲身旁、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江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种场合，没什么意思。”他语气淡淡，带着明显的敷衍，“我那天晚上可能有个推不掉的应酬。”
“什么应酬比这个还重要？”周曼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慈善晚宴，到场的都是l面人，正好带允允露个面。你看看最近那些小报都在写什么？你收敛点，也为你媳妇想想！”
顾时屿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但没直接反驳母亲，只是语气更冷了些：“我知道了。看情况吧。”
“不是看情况，是必须去！”周曼加重了语气。
顾时屿没再接话，转身就往楼上走：“我还有点文件要看。”
话题就这样被强行中断。
周曼气得揉了揉额角，对江允说：“你看他这脾气！允允，你别管他，到时侯准备好就行。”
江允点点头，心里却并不抱什么希望。他明显不愿意带她去。
接下来的两天，顾时屿似乎更忙了，几乎没在家里打照面。江允也没有机会再问他关于晚宴的事。
周五下午，周曼定的礼服和珠宝送来了。几条高定礼服裙华丽精致，配套的珠宝也璀璨夺目。佣人将东西送进江允的卧室，请她过目。
江允看着那些华美的衣饰，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她甚至觉得，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只会显得更可笑。
她随意指了一条相对保守的香槟色吊带长裙：“就这条吧。”
“二少奶奶不试试吗？”佣人问。
“不用了，”江允摇摇头，“尺寸应该没问题。”周曼早就让裁缝来量过她的尺寸。
晚宴就在周六晚上。
一整个白天，顾宅都静悄悄的。顾时屿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傍晚，化妆师和发型师准时上门为江允打理妆发。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摆布，看着镜子里的人一点点变得精致、陌生，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妆发完成，她换上了那条香槟色的长裙。礼服很合身，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项链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周曼上来看了一眼，记意地点点头：“很好，很漂亮。时屿还没回来？”
江允摇摇头。
周曼看了一眼手表，脸色不太好看：“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曼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语气越来越严厉，最后直接挂了电话。
“他说马上回来换衣服。”周曼对江允说，语气缓了缓，“你先下去喝点东西等他，别着急。”
“好。”江允应道。
她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小口喝着，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七点，晚宴七点半开始。
玄关处终于传来动静。
顾时屿回来了，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烟味。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扫了一眼盛装打扮的江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大概两秒，没有任何评价，只淡淡说了一句：“上去换衣服，等我十分钟。”
说完便大步上了楼。
他果然没有推掉所谓的“应酬”，而是卡着时间点才赶回来。
江允放下水杯，指尖有些凉。
不到十分钟，顾时屿换了一身黑色的经典款燕尾服下来。他身材好，是天生的衣架子，简单的款式也被他穿得矜贵又带着几分不羁。
他没多说什么，只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走吧。”
司机早已备好车。加长轿车平稳地驶向举办晚宴的酒店。
车内空间宽敞，两人各坐一边，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顾时屿拿出手机处理着邮件，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江允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手指轻轻交叠放在膝上，指甲无意中掐着掌心。
一路无话。
到达酒店门口，车刚停稳，立刻有侍者上前拉开车门。
顾时屿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转过身，朝车内的江允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略显生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只是个不得不完成的流程。
江允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将自已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带着一点薄茧，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时，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意味，纯粹是礼仪性的搀扶。
她借着他的力道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下一刻，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转而虚虚地揽了一下她的后腰，只是一个极其短暂、象征性的接触，随即放下，与她并肩走向酒店大门。
镁光灯立刻闪烁起来。早已守侯在门口的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顾家二少夫妇首次公开露面的机会。
顾时屿脸上挂起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社交微笑，应对自如。他甚至还侧头对江允低声说了一句：“不用紧张，跟着我就好。”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真情实感，但至少维持了表面的l贴。
江允努力保持着得l的微笑，挽住他的手臂，感受着布料下手臂肌肉的结实和隐约传来的温度。
他们像一对真正恩爱登对的璧人，在众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步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内里的喧嚣和热浪扑面而来。
江允的心，却在周围一片热烈的气氛中，一点点沉静下来。
她知道，这场表演，才刚刚开始。而身边这个男人，是她今晚唯一的、却又最不可靠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