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凝固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花。
张羽用刀尖挑起那张残破的纸条，纸角在风里抖得厉害，像濒死的蝶。血渍晕染了最后几个字，只剩下半个
“在”，像只瞪圆的眼，死死盯着夜空。
苏瑶蹲在尸l旁，指尖拂过死者的衣襟。
“是开封府的公服，”
她声音压得很低，发间的梅花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贴司虽只是小吏，却能接触到三司的账册
——
蔡京的粮饷舞弊案，他或许查到了什么。”
张羽抬头看向后院的角门。
门闩断了，断口很齐，是被利器劈开的。地上有串模糊的脚印，鞋印很深，带着泥
——
今夜没下雨，这泥只能来自城外的乱葬岗，暗影阁处理尸l的地方。
“他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了。”
苏瑶突然道，指着死者蜷曲的手指，指缝里还留着点纸屑，“比纸条更重要的东西。”
客房夜谈
回到客房时，桌上的茶已经凉透。
苏瑶倒了两杯冷茶，推给张羽一杯。宋朝的茶分七等，他们现在喝的是末等的草茶，苦涩味像针，扎得舌尖发麻。
“蔡京的密信藏在哪里？”
张羽把玩着那半张纸条，纸边的毛糙蹭得指尖发痒。
“听竹轩的紫檀匣，”
苏瑶指尖在桌上画了个圈，“但那里有‘影卫’看守，是暗影阁的精锐，比皇城司的‘亲事官’还难对付。”
张羽的指节动了动。
皇城司的亲事官是皇帝亲选的护卫，个个以一当十，而影卫能让苏瑶如此忌惮，可见其厉害。宋朝的官场与江湖，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就像茶肆里的茶，好坏一尝便知。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
——”，声音拖得很长，像根快断的线。
“或许与漕运有关，”
苏瑶突然想起什么，“上个月，蔡京以‘疏浚河道’为名，调了三船禁军器械，却没人知道运去了哪里。”
张羽的瞳孔缩了缩。
禁军器械属枢密院管辖，私自调运是死罪。宋朝的军法最严，尤其是武器管控，就像皇城的门禁，半点马虎不得。
“纸条上的‘在’字，或许指的是‘在船’。”
他将纸条凑近灯火，火光透过纸背，隐约能看见些水痕
——
死者死前去过水边。
破门
“哐当
——”
房门突然碎了。
木屑飞溅中，三条黑影像鬼魅般扑进来，玄色长袍在风里展开，袍角绣的银线在灯火下闪着凶光
——
是暗影阁的
“影杀”，袖口露出半截短刀，刀身淬着蓝汪汪的毒。
张羽的动作比刀更快。
他反手抽出发髻里的银簪，这是宋朝男子簪花的习惯，也是他藏了多年的武器。银簪划破空气的瞬间，已抵住第一个影杀的咽喉，簪尖的锐气压得对方呼吸一滞。
苏瑶的身法像烟。
淡绿长裙在黑影中穿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匕首，匕首柄是象牙的，刻着缠枝纹
——
那是只有宫廷造办处才有的工艺，与她江湖女子的身份格格不入。
“叛徒！”
一个影杀嘶吼着扑向苏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阁主要你的命！”
刀光如网，罩向苏瑶的咽喉。
张羽飞身挡在她身前，银簪与短刀相撞，火星溅在他的深蓝色圆领袍上，烧出个小洞。他瞥见那影杀的腰间，挂着个香囊，绣着并蒂莲
——
那是他三天前在瓦舍买的，送给苏瑶的。
香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羽的银簪停在半空，离影杀的咽喉只有一寸。那香囊在风里晃着，流苏扫过刀鞘，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根针，扎破了眼前的一切。
苏瑶的匕首也顿了。
她看着那个香囊，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比地上的月光还白。发间的梅花簪掉在地上，“叮”
的一声，在寂静的客房里格外刺耳。
“你……”
张羽的声音有些干涩，指尖的银簪微微颤抖。
影杀趁机反扑，短刀带着毒风扫向张羽的肋下。他侧身避开，却看见影杀手腕上的刺青
——
是朵罂粟花，暗影阁核心成员的标记。
而这刺青，他三天前在苏瑶的腕间见过，被衣袖遮住了大半。
“不是我……”
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匕首掉在地上，“我从没给过他们……”
张羽没听。
他的目光落在影杀腰间的香囊上，针脚很密，是苏瑶的手法。宋朝的女子爱绣香囊，一针一线都藏着心思，可这心思，此刻却像把刀，插进他的心里。
打斗声惊动了客栈的人。
楼下传来厢巡兵的吆喝，“抓刺客！”，脚步声杂沓，像潮水般涌上来。影杀们对视一眼，突然纵身从窗口跃出，玄色长袍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客房里只剩下张羽和苏瑶。
地上的香囊还在晃，流苏扫过冰冷的地面，像在嘲笑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张羽捡起那半张纸条，塞进怀里。
线索断了。
信任，也断了。
就像这客栈的门，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