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王源的无限空间逍遥路 > 第4章 母亲的旧照片

雨停的时侯,王源刚送完今天的第三十二单。车筐里的餐盒碰撞着发出轻响,像在替他数着这一天里没来得及喘的气。晚风吹过街角的梧桐,卷着几片湿叶打在他的裤腿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入秋的雨总是这样,看着不大,却能把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他推着吱呀作响的电动车往出租屋走,车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路过垃圾桶时,他下意识停了停,不是想扔东西,是习惯。前几天暴雨里摔坏的保温箱还躺在那儿,被清洁工踩扁了一半,露出里面发霉的泡沫。他盯着看了两秒,突然想起三年前刚进城时,母亲给他买的第一个保温箱。
那箱子是蓝色的,印着褪色的卡通熊,是母亲从镇上的二手市场淘来的,边角都磨圆了。临走前,母亲用红布把箱子里衬缝了三层,说“这样保温,送再远的汤也不会凉”。那天在火车站,母亲塞给他一沓皱巴巴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二十,她说“妈没本事,只能让你别饿肚子”。
电动车的链条突然卡了一下,王源低下头,看见脚蹬子上缠着根塑料袋。他蹲下去解,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才发现自已的手一直在抖。不是累的,是刚才路过便利店时,李叔塞给他的那袋火腿肠还揣在怀里,余温透过薄衬衫渗进来,烫得他心慌。
李叔今天说:“你妈要是还在,肯定舍不得你这么熬。”
他没接话,只是扒拉着货架上的临期泡面,假装没听见。可现在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那句“你妈要是还在”像根针,一下下扎在太阳穴上。
出租屋在老楼的顶层,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墙壁上糊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被雨水泡得发胀,像块块剥落的皮。王源爬上四楼时,裤腰上的手机响了,是催缴房租的短信,房东说“再拖三天,就只能请你搬出去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已读”按钮上悬了半天,终究没敢点。手机屏幕映出他的脸,黑眼圈重得像烟熏过,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硬又密,把嘴角的伤口遮了大半——那是中午送单时,被一个不耐烦的顾客推搡着撞在墙上磕的。
掏钥匙时,他摸到口袋里有个硬纸包,方方正正的,硌得慌。这才想起早上整理工作服时,从内衬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当时急着接单,随手就塞回了兜里,竟忘了看是什么。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十平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就只有一个掉漆的衣柜和折叠桌。桌上堆着吃剩的泡面桶,汤汁在桌角结了层黏腻的壳,是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王源把电动车充电器插上,插座“滋啦”响了一声,冒出个小火花,他赶紧拔下来,叹了口气——这破插座,早就该换了,可换个新的要十五块,够买三袋泡面。
他坐在床沿,把那个硬纸包掏出来。是个用牛皮纸折的小方块,边角都磨平了,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油渍,像是以前被不小心泡过汤。他愣了愣,突然想起这是母亲的遗物。
母亲走的那天,他在医院的床头柜上找到这个纸包。当时哭得太凶,随手塞进了行李箱,后来搬了三次家,竟把它忘了。
手指捏着纸角,迟迟不敢打开。他总觉得有些东西不能碰,一碰,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念想就会像洪水似的涌出来,把他这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日子冲得稀巴烂。
可今天不一样。被顾客骂的时侯没哭,被张超抢单的时侯没哭,甚至看到催缴房租的短信时,他都只是咬了咬牙。可李叔那句“你妈要是还在”,还有口袋里那袋带着余温的火腿肠,让他突然想看看母亲的脸。
纸包被折了三层,打开时发出“沙沙”的轻响。里面不是钱,也不是信,是张照片。
照片有点泛黄,边角卷了毛,是张二寸的证件照。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她的眼睛很亮,嘴角微微扬着,露出一点点牙齿,不像他记忆里总皱着眉的样子。
王源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母亲的脸颊,指腹触到相纸粗糙的纹理,突然想起小时侯,母亲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说“源源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就不用跟着妈吃苦了”。
那时侯家里穷,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靠种几分薄田拉扯他。夏天天不亮就下地,中午顶着日头回来给他让饭,傍晚还要去镇上的砖窑厂搬砖。他总在夜里被惊醒,看见母亲坐在灯下,一边捶着肿得像馒头的腿,一边数着皱巴巴的毛票。
有一次他发高烧,夜里烧得迷迷糊糊,感觉母亲把他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上的卫生院跑。山路崎岖,母亲的鞋跑掉了一只,光着脚踩在碎石子上,血印子一路滴到卫生院门口。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孩子就烧傻了,母亲抱着他,哭得浑身发抖,却还笑着说“我儿子命大”。
他后来问母亲:“妈,你当时怕不怕?”
母亲摸着他的头,说:“怕啊,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妈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照片的背面有字,是母亲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却很用力。王源把照片翻过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看——“要好好活”。
三个字,每个笔画都像是用尽全力刻上去的,最后那个“活”字的竖钩,拉得特别长,像根不肯弯的脊梁。
王源的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气。他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止不住地抖,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在外面受的所有委屈,被骂的难堪,被欺负的愤怒,还有对未来的恐慌,在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全都变成了滚烫的眼泪,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已经说不出话了,却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想说让他好好吃饭,想说让他别跟人打架,想说让他……好好活。
可他这三年,活得像条狗。
送外卖被顾客指着鼻子骂“没爹妈教的东西”,他忍了;被张超抢单还被吐口水,他忍了;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费,顶着三十多度的太阳走五公里,他也忍了。他以为只要忍着,总能熬出头,可现在看看自已,存款连房租都不够交,每天吃着临期的泡面,活得连母亲当年最苦的时侯都不如。
“妈,我没好好活。”他对着照片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对不起你。”
照片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母亲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看着他,带着他小时侯最熟悉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王源慢慢抬起头,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折回牛皮纸里,放进贴身的口袋,让它贴着心口的位置。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折叠桌前,把那些空泡面桶一个个扔进垃圾桶,又拿起抹布,蘸着冷水,一下下擦着桌角的油渍。
水很冷,冰得他手指发麻,可他擦得很用力,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窝囊和委屈,都顺着那些黏腻的污渍一起擦掉。
擦完桌子,他从床底下翻出个旧本子,是以前送餐时记地址用的。他翻到空白页,拿起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明天开始,不送临期外卖了。”
写完又觉得不对,划掉,重写:“明天开始,要赚干净的钱。”
还是不对,再划掉。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他盯着那个洞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跑到电动车旁,从车座下的工具箱里翻出个东西——是那天暴雨夜里,被雷劈中时攥在手里的古玉。
玉是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像块普通的石头。他之前以为是哪个顾客掉的,随手扔在了工具箱里。现在拿在手里,才发现玉的边缘有处很特别的纹路,像个蜷缩的小盒子。
他把玉放在桌上,对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外卖平台的app,接了个通宵的预约单——是给郊区的一个工厂送夜宵,从凌晨一点送到五点,能赚一百二十块。
“妈,你看着吧。”他对着照片的方向轻声说,“我肯定能混出个人样。”
夜里十一点,王源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口袋里的照片贴着心口,暖暖的。他摸了摸那枚古玉,冰凉的触感让他异常清醒。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纱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母亲年轻时种在院子里的那棵葡萄藤。
他想起小时侯,夏天的晚上,母亲总在葡萄藤下铺张凉席,给他讲故事。讲得最多的,是说人这一辈子,就像爬梯子,一步一步往上挪,就算摔下来,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不算输。
“明天送完单,去买个新插座。”他对自已说,“再买两袋正经的面包,别总吃临期的。”
然后他闭上眼睛,把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暂时收起来。他知道明天会很累,知道张超可能还会找他麻烦,知道房租的事还没解决,但他不怕了。
因为母亲在看着他呢。
因为他答应过母亲,要好好活。
凌晨十二点半,闹钟还没响,王源就爬了起来。他换上干净的工作服,把古玉塞进裤兜,又摸了摸心口的照片,然后推着电动车出门。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露水的清冽。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很亮,像母亲年轻时眼睛里的光。
电动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行驶,链条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脚印。王源踩着脚蹬,越骑越快,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苦难都甩在身后,朝着母亲期望的样子,一点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