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妈,您这么辛苦我们看着心疼。倒腾旧货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又累又担风险。要不这样,我认识街道工商所的,帮您办个正式的个l户执照?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开店了!”——潜台词:执照我帮你办,这生意是不是得让我掺一脚管理?
老二推着眼镜,摆出分析的架势:“妈,我帮您算了笔账,您这摆摊太原始,利润率看似高,但时间成本、机会成本没算进去。应该扩大规模,批量收购,建立销售渠道……我可以帮您让份详细的计划书。”——潜台词:让我来管理,我能让它赚更多(钱进谁口袋就不好说了)。
老三则打感情牌,有时拎点便宜水果过来:“妈,您看您手都糙了,我这有新买的雪花膏,您试试……您一个人忙里忙外多累啊,我下班没事,来给您帮帮忙吧?学学手艺也行啊。”——潜台词:让我接近核心技术和货源。
老四老五简单粗暴,来了就东瞅西看,盯着新添置的东西酸溜溜地问:“妈,这又新买的?赚不少吧?啥时侯带我们下馆子啊?”
对这些糖衣炮弹和软磨硬泡,张秀兰统一战术:装傻充愣,哭穷卖惨。
“执照?哎呦那可谢谢老大了!不过听说现在个l户也不好干,税高着呢!再说我就小打小闹,够吃口饭就行,哪用那么正规?”
“计划书?老二你是文化人,妈听不懂那些。啥模式渠道的,能换个馒头吃就成!”
“帮忙?老三你上班就够累了,哪能让你干这油污麻花的活儿?雪花膏你留着自已用,妈用蛤蜊油就挺好!”
“下馆子?老四老五啊,别听外人瞎说,妈就混个肚儿圆,哪有余钱下馆子?要不……你们哥俩谁请妈去开开荤?”
每次都能把五人噎得说不出话,悻悻而去。他们发现,这死老太婆不仅变彪悍了,还变滑头了,软硬不吃!但他们显然不会死心。
这天下午,张秀兰刚又从自由市场卖完一个修好的电熨斗回来,数着手里新得的十八块钱,心情正好。却见胡通口,老大和老二正陪着一个人说话,那人穿着半新不旧的中山装,腋下夹着个公文包,面色严肃。
是街道工商所的那个刘干事!前世就没少卡她脖子!张秀兰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老大看见她,立刻招手,脸上带着一种“为你好的”假笑:“妈!正好!刘干事来了解下情况,关心关心咱们个l经济发展呢!”刘干事走上前,打量了一下张秀兰,又扫了眼她院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工具和零件,官腔十足地开口:“张秀兰通志是吧?听说你最近在从事一些旧物修理贩卖的活动?”
“刘干事您好,”张秀兰心里骂娘,脸上却挤出恭敬的笑,“就是拾掇点家里破旧东西,换几个零钱贴补家用,不算啥活动……”
“贴补家用是好事。”刘干事打断她,语气加重,“但是,无照经营是不允许的!这属于扰乱市场秩序!而且,你这修理电器,涉及用电安全,万一出点事故,谁负责?还有,你的货源……废品站来的?有没有合法来源证明?会不会涉及到赃物啊?”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砸得张秀兰心头火起,却又不能发作。
老大在一旁假惺惺道:“刘干事,您别吓唬我妈,她胆子小。我们这不正劝她办照嘛!就是老人家思想转不过弯,怕麻烦。”老二附和:“是的,刘干事,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尽快帮我母亲办理相关手续,规范经营。”
张秀兰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俩儿子,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想借工商所的手逼她就范,要么把她这刚起步的生意掐死,要么就得让他们“帮忙”管理,分一杯羹!
好,好得很!
她正要豁出去争辩几句,斜对面那扇一直安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陈老头佝偻着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像是出来倒茶叶渣。他仿佛才看见这边一群人,浑浊的老眼扫过刘干事,顿了顿,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咦?这不是小刘吗?街道老王的徒弟?怎么跑这来了?”刘干事一愣,仔细看向陈老头,脸上的官腔瞬间收敛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陈……陈老?您住这儿?”
“啊,老了,没地方去,租个窝等死。”陈老头倒掉茶叶渣,用搪瓷缸子指了指张秀兰院子,“这老姐姐,可怜人,守寡带大五个崽,没一个顶用的。老了老了,不想拖累社会,捡点破烂,跟我这老废物学点手艺,糊弄口饭吃,不给街道添麻烦。咋?这也不符合政策?”
他话说得慢,却句句戳在点子上。点明了张秀兰的艰难,点明了儿女不孝,更点明了他参与其中。刘干事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尴尬,犹豫,甚至有点慌:“哎呦,陈老,您这话说的……我不知道是您……这,这当然符合政策!鼓励自谋生路,减轻社会负担嘛!就是……就是提醒一下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他狠狠瞪了老大老二一眼,暗怪他们没搞清楚状况。这独臂老头什么来头,他隐约听自已师父提过一嘴,好像是上面退下来的,关系深着呢,虽然看起来落魄,但绝对不好惹!
“安全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本事没有,手上活计还过得去,出不了岔子。”陈老头淡淡道,“要不,小刘你进来检查检查工作?”
“不用不用!陈老您的手艺我还能不信?”刘干事连连摆手,额头有点冒汗,“那……那张秀兰通志,你就先……先这样干着,注意安全啊!有事……有事向陈老汇报!我先走了,所里还有事!”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老大和老二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陈老头,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张秀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