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队伍吹吹打打来到将军府门前,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混着乐器声,把整条街都搅得热热闹闹。
可将军府那两扇雕花大门纹丝不动,连侧面供下人出入的角门也紧闭着。裴砚之带着的提亲队伍僵在原地,吹鼓手们的调子渐渐没了底气,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茫然。
这明摆着的闭门羹,让裴砚之一时间不知所措。
待到百姓议论声渐渐高涨,一扇小角门才慢慢被推开,春桃叉着腰站在门内,柳眉倒竖,嗓音里像带了冰碴:“停停停,这些吹拉弹唱的都先停了!”
裴砚之认出这是沈昭晞的贴身丫鬟春桃,忙敛了敛衣襟,挤出记脸笑意迎了上去。
他从怀里摸出个轻飘飘的小红包,往春桃手里塞,语气带着讨好:“春桃姑娘你看,这聘礼都备齐了,劳烦通报一声,让我见见晞儿。”
一提到聘礼春桃就来气,裴砚之家境贫寒,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提讨媳妇了。眼下这一箱箱聘礼,都是她家小姐自掏腰包给出的,就连裴砚之手上那对大雁,也是花她家小姐钱买的。
春桃手一甩,那红包掉到地上连声响都没有,她皱着眉白了裴砚之一眼,语气强硬道,“府中无长辈,今日提亲这事作不得数!等来日沈将军回京,再议此事也不迟。”
眼看临门一脚就能娶到将军府嫡女了,这等逆天改命的好机会裴砚之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裴砚之死皮赖脸地拉着春桃,“春桃姑娘,有什么事让我和晞儿当面说好吗?”
“小姐说不想见你。”春桃嫌恶地挣脱裴砚之的手,“这些话,也是小姐让我代为转达的。”
裴砚之不知为何他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团团转的人,突然就改了性子,于是他决定故技重施。
他故意提高声音,想让周遭的百姓都听个清楚,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姑娘明鉴,我与晞儿情深义重,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怎会是她说断就能断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见没人应声,他朝门内喊道:“晞儿!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我相识三年,我裴砚之虽贫寒,却从未对天发过假誓!我说过要一辈子对你好的,你都忘了吗?”
大庭广众之下,裴砚之说得情真意切,倒显得那负心之人是沈昭晞了。
围观的百姓顿时又起了骚动,有人踮着脚往门内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莫不是这沈二娘子瞧不上裴公子?”
“依我看就是!这些官宦世家最是势利眼,平日里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哪瞧得上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当初定是瞧着裴公子有几分才学,如今怕是又嫌他寒酸了!”
“他们凭什么瞧不上我们啊?没有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种庄稼、让营生,按时纳税,他们哪来的绫罗绸缎穿,哪来的山珍海味吃?”
议论声越来越大,三言两语间便将矛头从提亲之事转为官民对立了。
裴砚之听着这些议论声,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舆论的压力,逼沈昭晞出来,逼她不得不给自已一个说法。
春桃在一声声非议中沦为众矢之的,再怎么辩解都没人再听。
正当她急得直跺脚之时,她瞥见自家小姐正往这走来。
沈昭晞虽身着一莞花锦平褶衫,却足足端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仅仅只是站在门前,便让刚刚议论纷纷的百姓,瞬间收敛了话音。
她嗓音柔柔,却带着无形的威慑力,转头向裴砚之问道,“是春桃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裴公子为何还带着人在我将军府门口闹事?”
裴砚之见来人是她,便赶忙上前套近乎,气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痛心。
“晞儿,我们情投意合,今日这又是为了哪般?”
“情投意合?”沈昭晞轻笑一声,淡淡讽刺道:“只怕与裴公子情投意合的另有他人吧?”
此话一出,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瞬间哗然一片。
裴砚之脸色微变,却仍强自镇定:“晞儿,你这样说,可就真的伤我心了。”
看着裴砚之在众人面前演得这一出情深意切的好戏,沈昭晞眼底的寒意更甚,她微微侧头,朝身后的秋谷递了个眼神。秋谷心领神会,转身走进府内,不多时,便带着几名家丁押着两名女子走了出来。
待看清那两人的面容,裴砚之脸上的镇定瞬间瓦解崩塌。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昭晞先一步来到百姓面前鸣冤,“今日就请大伙来替我评评理!裴砚之口口声声说要娶我为妻,结果他早就已经和别人私定终身了!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养在外面的妻子,等我发掘真相时,这李窈娘已怀孕六甲了!”
“而这老妇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裴砚之的娘,他跟我说他娘重病在床,无法登门来提亲,结果却实在乡下照顾即将临盆的李窈娘!”
见事情败露,裴母浑身一哆嗦,两脚发软后跌坐在了地上,而李窈娘则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脸色如纸。
议论声如通惊雷般炸开,百姓们看裴砚之的眼神已从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
“你血口喷人!”
裴砚之终于回过神来,指着沈昭晞嘶吼着,“沈昭晞,你为了拒婚,竟编造出这等龌龊谎言!我娘身子骨向来不好,李姑娘只是我表姐,你这般污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昭晞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污蔑?这是裴公子与李窈娘的婚书草稿,上面有你亲手盖的私章,你怎么还想抵赖?”
几个识字的掌柜凑了上来,看过纸上的内容后,惊呼:“还真是婚书诶!这私章也是真的!”
“没想到这裴砚之这么不要脸!有妻儿了还要来骗婚!”
“是啊,要是沈将军在,今日他不得被扒层皮啊!”
证据确凿,裴砚之再无辩解之力。
不知是谁先扔了块烂菜叶,紧接着,石子、泥块像雨点般朝裴砚之砸去。
沈昭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转身对秋谷道:“把他送至官府吧,再将这些证据一并送去。”
裴砚之在叫骂声中被官兵带走,周围的百姓也渐渐散了。
沈昭晞正欲转身回府,却见东边驶来一辆外观华丽无比的马车,正急速向南边驶去。
马车行至府门前时,车窗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沈昭晞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巧与车里探出头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不过刹那功夫,马车已缓缓驶过,车窗被重新放下,隔绝了那车中人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