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给温泉山庄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露天电影的白色幕布已经在草坪上支好，几个工作人员正调试着设备，空气中飘着爆米花和烤肠的香气。肖亦舒和孟宴臣坐在铺着格子餐布的野餐垫上，手里捧着热可可，看着远处孩子们追跑打闹，偶尔低声聊几句电影里的情节，气氛闲适又惬意。
许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攥着手机，指尖泛白。“哥，宋焰说他到门口了，我去接他。”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孟宴臣的目光从幕布上移开，落在她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里不好打车，他怎么来的？”
“他……他打车来的。”许沁低下头，声音更小了。
周围说笑的声音似乎都淡了些，肖亦骁正举着烤串跟周明宇碰杯，闻言动作顿了顿，撇了撇嘴没说话。周明宇则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看来孟母担心的“小混混”，今天是要亲自登场了。
肖亦舒看着许沁紧绷的侧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能理解许沁想维护宋焰的心思，可这份小心翼翼里藏着的卑微，却让人心头发沉。
“我跟你一起去。”孟宴臣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他知道宋焰那性子，万一在门口闹出什么动静，丢的是许沁的脸。
许沁咬了咬唇，没点头也没摇头，转身往山庄大门的方向走。孟宴臣跟在她身后，路过肖亦舒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等我回来。”
肖亦舒握着热可可的手紧了紧，点点头：“好。”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肖亦骁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宋焰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许沁迷成这样？我妈前两天还跟我吐槽，说许沁为了他跟孟阿姨大吵一架，连家里做的燕窝都扔了。”
“人各有志吧。”肖亦舒叹了口气，“或许他身上有别人没看到的优点，而且许沁喜欢宋焰别人也没有办法。”
“优点？能让许沁放着孟家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挤出租屋的优点？”肖亦骁嗤笑一声，“也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是长了张天仙脸。”
正说着，周明宇和几个朋友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那小子是消防队的？上次好像在哪见过照片，看着挺普通的啊。”
“普通？普通能让许沁跟家里闹成那样？我看是有点手段吧。”
“手段？孟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真有手段也不至于让孟阿姨这么头疼。依我看，就是愣头青一个，仗着许沁心软罢了。”
议论声里带着明显的轻视，肖亦舒没再接话。虽然她知道剧情，但是她总觉得，在没真正了解一个人之前，用家世和外表下判断，未免太武断了些。
山庄门口，宋焰正站在出租车旁抽烟。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牛仔裤的膝盖处破了两个洞，脚上是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看到许沁走过来，他掐灭烟头，脸上挤出点笑：“等很久了吧？路上有点堵车。”
“没有，刚收到你消息。”许沁走到他面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角，“我哥……他陪我一起来的。”
宋焰这才注意到许沁身后的孟宴臣，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神里带着点防备和敌意，却又刻意挺直了背，像是在宣示什么主权：“孟先生。”他的称呼不咸不淡，带着点疏离的客气。
孟宴臣没跟他计较这些，只是淡淡点头：“进去吧，他们都在等。”
宋焰没动，目光越过许沁，往山庄里扫了一圈。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着伸向深处，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暖黄的光晕映着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远处的别墅屋顶覆盖着暗红色的瓦片，在暮色里透着股低调的奢华。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贵的地方就是市中心的商场，还是陪许沁买东西时去的，像这样的山庄，他连想都没想过。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愤怒。凭什么这些人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凭什么许沁从小就能住大房子、读好学校，而他要为了凑学费去工地上搬砖？
“这里挺贵的吧？”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
许沁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还好吧，是肖亦骁家的产业，请我们来玩的。”
“肖亦骁？”宋焰挑了挑眉，“就是那个开跑车的富二代？”他早就听许沁提起过肖亦骁，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藏不住。
许沁的脸色有点难看：“宋焰，你别这么说。”
“我说错了？”宋焰嗤笑一声，“不是富二代，能开得起那种车，住得起这种地方？”他说着，视线落在不远处停着的几辆车上，孟宴臣的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树荫下，旁边是肖亦骁那辆骚包的黄色兰博基尼，还有周明宇的保时捷……每一辆都晃得他眼睛疼。
孟宴臣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宋焰却忽然绕过许沁，径直往里面走：“进去看看吧，让我也开开眼界。”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点赌气似的急躁，许沁赶紧跟上去，回头看了孟宴臣一眼，眼神里满是歉意。孟宴臣摇摇头，示意她别在意，自己则跟在后面。
走到露天电影的草坪附近时，喧闹声越来越清晰。宋焰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在场的人。男人们大多穿着休闲西装或品牌卫衣，女人们则穿着精致的连衣裙或套装，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飘过来，让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那些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带着点好奇，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视。有人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宋焰心上。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定住了——草坪边缘的野餐垫上，坐着一个女生。
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的白花在路灯下看得格外清楚，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手里正拿着一颗草莓，微微歪着头听旁边的人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像玉，眼睛亮得像星，整个人透着股干净又温柔的气质，像极了他高中时偷偷画在笔记本上的女主角。
宋焰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忘了。他见过许沁穿白大褂的样子，干净利落，也见过她穿便服的样子，简单清爽，可跟眼前这个女生比起来，好像少了点什么。是那种从小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不谙世事的纯澈，是他在许沁身上从未见过的松弛和明媚。
他的目光在女生身上停留了太久，久到许沁都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对上肖亦舒看过来的目光。肖亦舒愣了愣，随即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那是肖亦舒，肖亦骁的妹妹。”许沁的声音有点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刚从英国回来。”
宋焰这才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强装镇定地收回目光：“哦，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挺特别的。”
“特别？”许沁的声音更低了，“是因为她穿得比我好看，比我会打扮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又摸了摸没化妆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自卑。她知道自己今天穿得很普通，可她觉得跟宋焰见面，没必要打扮得那么隆重，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太傻了。
宋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你跟她比这个干什么？我觉得你这样就挺好，干净。”话虽这么说，可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又往肖亦舒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一眼，正好被肖亦骁看到了。肖亦骁本来就对宋焰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见他盯着自己妹妹看，还露出那种眼神，顿时火了，把手里的烤串往盘子里一扔，站起来就冲宋焰喊道：“喂，那个谁，看什么呢？”
宋焰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回怼：“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看你是找事是吧？”肖亦骁几步走到他面前，他比宋焰高出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是我妹，你也敢乱看？”
“我看一眼怎么了？犯法了？”宋焰也不甘示弱，虽然个子矮了点，但气势却很足，像是随时准备动手。
“肖亦骁！”孟宴臣沉声开口，“别冲动。”
“孟哥，你看看他这态度！”肖亦骁指着宋焰，“什么人啊这是，一来就盯着小舒看，他配吗？”
“我配不配，也轮不到你来说。”宋焰冷笑一声，“倒是你，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耀武扬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他妈说什么？”肖亦骁的火气彻底上来了，扬手就要推他。
“哥！”肖亦舒赶紧跑过来拉住他，“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小舒你别拦着我，这种人不给点教训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肖亦骁还在气头上。
“够了！”许沁忽然喊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宋焰是我带来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她一哭，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肖亦骁皱着眉，没再说话，但脸上的怒气还没消。宋焰看着许沁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火气也降了点，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孟宴臣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几人隔开：“都是朋友，别伤了和气。宋先生，既然来了，就坐下来看看电影吧。”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气场。
宋焰看了看孟宴臣，又看了看还在掉眼泪的许沁，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往旁边的空位上一坐，拿出手机低头摆弄着，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许沁擦干眼泪，在他旁边坐下，小声说：“对不起，我哥他们……”
“跟你没关系。”宋焰头也没抬，语气冷冰冰的。他心里那点不舒服又涌了上来，尤其是看到肖亦舒被肖亦骁护在身后，孟宴臣还递了张纸巾给她，那画面刺眼得很。
他拿出烟盒，想抽支烟冷静一下，刚拿出打火机，就被孟宴臣看了一眼：“这里不让抽烟。”
宋焰的手顿了顿，狠狠把烟塞回烟盒里，心里的火气又蹿高了几分。他觉得这些人就是故意针对他，用他们的规矩，他们的优越感，一点点地碾压他的自尊。
草坪上的电影开始了，赫本饰演的安妮公主在罗马的夜色里奔跑，格里高利·派克饰演的记者跟在她身后，画面浪漫又温馨。周围的人都看得很投入，偶尔有人低声讨论剧情，气氛渐渐恢复了之前的闲适。
可这份闲适，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把宋焰和许沁隔绝在外。许沁看着屏幕，眼神有些飘忽，她能感觉到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不解，还有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她偷偷看了眼宋焰，他还在低头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许沁拿起一串烤鸡翅，递到他面前，“挺好吃的。”
宋焰没接，也没抬头：“不用。”
许沁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一阵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让宋焰融入她的圈子，让他知道她的朋友都是好人，可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太天真了。
另一边，肖亦舒也没什么心思看电影了。她小声问孟宴臣：“他们会不会再吵架啊？”
“应该不会了。”孟宴臣看着屏幕，语气很平静，“宋焰要是真为许沁着想，就不会在这里闹事。”
肖亦舒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安。她看了眼许沁，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好像在哭。而宋焰，依旧在玩手机，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你说，他们真的合适吗？”肖亦舒忍不住问。她不是看不起宋焰，但她知道剧情有着上帝视角，两个人如果连基本的圈子和价值观都不一样，很难走得长远，两个人也不会变得更好。
孟宴臣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合不合适，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顿了顿，看向肖亦舒，“就像你觉得《罗马假日》浪漫，可有人会觉得，安妮公主放弃王位选择爱情，是愚蠢。”
肖亦舒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觉得她愚蠢吗？”
“不。”孟宴臣摇摇头，“我觉得她勇敢。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承担选择的后果。”他的目光落在许沁身上，带着点惋惜，“许沁以为自己很勇敢，可她还没明白，勇敢不是一时冲动，是能扛住所有的风雨。”
电影还在继续，安妮公主和记者在真理之口前的玩笑，在舞会里的逃亡，在黎明时分的告别……每一个画面都浪漫得让人心颤。可草坪上的气氛，却因为宋焰的存在，始终透着点微妙的尴尬。
周明宇他们想活跃气氛，讲了几个笑话，大家都笑了，只有宋焰没笑，还翻了个白眼，那表情像是在说“无聊”。有人提议玩游戏，问宋焰要不要一起，他直接说“没兴趣”，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
许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觉得宋焰的态度像是在打她的脸。她试图跟他说话，想让他融入进来，可他要么敷衍几句，要么干脆不理她，最后她也没了力气，只能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肖亦舒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她忽然有点理解剧中孟母的担心了，她不是看不起宋焰的家世，只是那样家庭和经历成长起来的男孩子，注定满身是刺，生活的压力会让他走向极端。许沁现在就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飞蛾，一门心思地扑向那团看似温暖的火焰，却没看到火焰周围的荆棘。
电影结束时，已经快九点了。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休息，肖亦骁走到肖亦舒身边：“小舒，我送你回别墅。”
“好。”肖亦舒点点头，又看了眼孟宴臣，“你呢？”
“我跟许沁他们一起。”孟宴臣说，“宋焰不熟悉这里，我送他们出去。”
肖亦舒没再说什么，跟着肖亦骁往别墅的方向走。路过宋焰身边时，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可她没看到，宋焰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我们也走吧。”许沁站起身，声音疲惫。
宋焰没动，忽然开口：“许沁，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许沁愣了愣，眼圈又红了：“我没有……”
“你有。”宋焰打断她，语气带着点自嘲，“你看我的眼神，跟你那些朋友看我的眼神一样，都觉得我上不了台面，是不是？”
“不是的！宋焰你别这么想！”许沁急得快哭了，“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了？”宋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受伤，“是不是因为我没穿名牌，没开豪车，配不上你这个孟家养女了？”
“宋焰！”许沁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那你告诉我，你那些朋友穿的衣服多少钱？开的车多少钱？住的房子多少钱？”宋焰的声音越来越大，“你再看看我，我连打车来这里都觉得心疼！许沁，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现在明白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许沁心上。她看着宋焰通红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是啊，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爱情可以跨越一切。
宋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先回去了。”他转身就走，脚步很快，没回头。
“宋焰！”许沁喊着他的名字，想追上去，却被孟宴臣拉住了。
“别追了。”孟宴臣的声音很轻，“让他自己想想清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