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许沁是被床头的闹钟惊醒的。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她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晚宋焰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还有他那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是掩不住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想宋焰的话,想孟宴臣的眼神,想那些朋友审视的目光,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疲惫。
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许沁强打起精神去查房。可脚步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病房里的患者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勉强挤出个笑容,眼神飘忽,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许医生,3床的病人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长走过来,手里拿着病历夹。
许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哦……挺好的,恢复得不错。”
护士长看出她状态不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会儿?”
“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许沁摇摇头,翻开病历夹,试图集中精神看医嘱,可那些字像是活过来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上午坐诊的时候,情况更糟了。第一个患者是位老太太,高血压多年,让许沁给开点常用的降压药。许沁拿着处方单,脑子里还在想宋焰,手一抖,把药名写错了一个字。她自己没察觉,写完就递给了患者。
没过半个小时,老太太的儿子就气冲冲地拿着处方单跑了回来,在诊室门口就嚷嚷起来:“许医生呢?这开的什么药?我妈吃了十几年的降压药,从来没见过这个名字!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妈啊?”
许沁被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处方单一看,脸“唰”地一下白了。她居然把“硝苯地平”写成了另一种药效完全不同的药,幸好老太太的儿子细心,发现了问题,不然真吃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写错了,我马上给您重新开。”许沁慌得手都在抖,赶紧拿起笔。
“写错了就完了?你这是草菅人命!”患者儿子不依不饶,“我要投诉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周围候诊的患者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现在的年轻医生太不负责任了”,有人说“这可是医院,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许沁站在人群中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头也晕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科室主任闻讯赶来,好说歹说才把患者家属安抚住,又亲自给老太太重新开了药,这才把事情压下去。但“许医生开错药被投诉”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科室。
主任把许沁叫到办公室,脸色严肃:“许沁,你怎么回事?从医这么多年,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幸好没出大事,要是真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许沁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主任,是我的错,我昨晚没睡好,走神了。”
“没睡好不是借口!”主任一拍桌子,“我们是医生,手里握着的是人命!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你这情况,按规定是要记过处分的,还要通报全院!”
许沁的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住。记过处分?通报全院?那她以后在医院还怎么待?
就在这时,院长推门走了进来。他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主任赶紧站起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院长,许沁这次的错误太严重了,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院长听完,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许沁身上。许沁上班时,付闻樱特地来和他打过招呼,拜托他照顾许沁,孟家在市里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这层关系他不能不考虑。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小许啊,这次的事确实是你不对,太不应该了。医生这个职业,容不得半点马虎,知道吗?”
许沁点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了院长,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行了,”院长看向主任,“念在她平时工作还算认真,这次又是初犯,就先不处分了,口头批评一下,让她写份深刻的检讨交上来。下不为例。”
主任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院长会这么说,但他也明白其中的关键,只好点点头:“好,那就按院长说的办。”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许沁的腿都是软的。她知道,自己能逃过处分,全是因为孟家的面子。可这份“特殊照顾”,却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一整天,许沁都浑浑噩噩的,下班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孟母担心她一个人住不方便,特意在医院附近给她买了套大平层,装修得温馨又舒适,家电家具都是最好的品牌。可许沁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却觉得格外冷清。
她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连鞋都没脱,只想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可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昨天在山庄的场景,回放着宋焰离开的背影,回放着今天被投诉的难堪……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宋焰”两个字。
许沁的心猛地一跳,赶紧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喂?”
“许沁,你在哪?”宋焰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躁,背景里还有嘈杂的声响。
“我在家……怎么了?”许沁的声音有点发颤。
“你手里有钱吗?”宋焰直接问道,“十万块,你能不能先借给我?”
许沁愣住了:“十万?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瞿淼出事了!”宋焰的声音带着点焦虑和愤怒,“那丫头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居然跟着别人卖假货,被警察抓了!现在警察局说要罚款十五万,不然就要判刑!”
瞿淼是宋焰舅舅家的女儿,比宋焰小几岁,性子野,平时总爱惹点小麻烦,宋焰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
许沁的心也提了起来:“那怎么办?十五万不是小数目啊。”
“我知道不是小数目!”宋焰的语气更急了,“我跟队里的兄弟借了,才凑到五万,还差十万。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赶紧凑给我,不然瞿淼就要坐牢了!”
许沁咬了咬唇,为难地说:“宋焰,我刚上班没多久,工资也不高……”
“你怎么会没钱?”宋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你一个包包就几万块,随便一件衣服都上千,十万对你来说不是九牛一毛吗?许沁,现在是瞿淼要坐牢,你别跟我哭穷行不行?”
许沁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委屈。她的那些名牌包包和衣服,都是孟母让销售送来的,她自己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她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交房租(虽然孟母说不用交,但她还是坚持每个月打钱回去),剩下的钱都花在了日常开销上,她追求生活品质,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根本没攒下什么钱。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许沁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包包衣服都是我妈给我买的,我自己没存下钱。”
“你妈给你买的?那你不会跟你妈要吗?”宋焰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许沁,你是不是不想帮我?就因为昨天在山庄我跟你闹了点别扭,你就见死不救?”
“不是的!我没有!”许沁急得眼泪掉了下来,“你别这么想,我真的在想办法!”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宋焰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除了靠孟家,你还会干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许沁心上。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说:“你别生气,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马上给你凑!”
“行,我给你一个小时。”宋焰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带着点不信任,“一个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你必须把钱给我凑齐。”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许沁无力地瘫在沙发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十万块,她去哪里凑十万块?
跟孟母要?她肯定会问清楚原因,到时候知道是瞿淼卖假货,肯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劝她跟宋焰断绝来往。
跟同事借?她刚到医院没多久,跟同事关系都一般,谁会愿意一下子借她十万块?
许沁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肖亦骁。肖亦骁家里有钱,十万块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而且他为人仗义,应该会帮她的。
她赶紧找出肖亦骁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肖亦骁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喂?许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通了,要跟宋焰那小子分手了?”
许沁的脸微微发烫,避开他的玩笑说:“亦骁哥,我有点事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啊?跟我还客气什么。”肖亦骁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许沁咬了咬唇,小声说:“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块钱?我有急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肖亦骁惊讶的声音:“十万?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我一个朋友出事了,急需用钱。”许沁不敢说实话,怕肖亦骁知道是瞿淼卖假货,会更加看不起宋焰。
“朋友?什么朋友啊,要你一下子借十万?”肖亦骁显然不信,“是不是宋焰?他又惹什么麻烦了?”
许沁的心一紧,赶紧说:“不是他,你别问了,总之是很紧急的事。亦骁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很快就还你。还有,这件事……你能不能别告诉孟宴臣?”
她知道孟宴臣对宋焰本来就有意见,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借钱给瞿淼,肯定会不高兴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肖亦骁才说:“行吧,十万块而已,小意思。不过你得跟我保证,这钱不是给宋焰填窟窿的,不然宴臣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许沁连忙点头:“不是的,你放心吧,真的是我一个朋友。谢谢你亦骁哥,太谢谢你了!”
“谢什么,把你银行卡号发过来,我现在就让助理转给你。”
“好,好。”许沁赶紧挂了电话,把自己的银行卡号发了过去,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而此时,肖亦骁正坐在孟宴臣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手机,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孟宴臣。
刚才许沁打电话的时候,孟宴臣就在旁边,电话里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宴臣,你都听到了?”肖亦骁挠了挠头,“这……我借还是不借啊?”
孟宴臣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色有些阴沉。他几乎可以肯定,许沁要借的这十万块,肯定是给宋焰的。宋焰没钱,只能找许沁,而许沁没钱,就只能找肖亦骁借。这一连串的逻辑,清晰得像摆在眼前的棋局。
“借。”孟宴臣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肖亦骁愣了一下:“啊?借啊?那你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孟宴臣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既然开口了,你不借,她也会找别人借。与其让她去跟不认识的人借,不如我们借她,至少能知道这钱到底用在了哪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让助理把钱转过去,然后查一下,宋焰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需要这么一大笔钱。”
“行,我知道了。”肖亦骁点点头,拿起手机给助理发消息。他看着孟宴臣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哥,你说许沁这到底图什么啊?为了宋焰,又是跟家里闹,又是借钱的,值得吗?”
孟宴臣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神深邃。他想起许沁小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哥哥”,那时候的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干净又纯粹。可现在,她却被所谓的爱情迷了心窍,一步步走向他看不懂的方向。
或许,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只是他担心,等许沁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没过几分钟,许沁的手机就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十万块,一分不少。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给宋焰打电话。
“钱凑到了,我现在马上去给你送去。”
“行,快点。”宋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