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陌阳站定,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有鄙夷,有好奇,也有等着继续挑刺的。
林陌阳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心里暗骂了句。
有病,一群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货色!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力量: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嗯?!
台下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谷草的声音。
知青们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惊愕、疑惑、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这开头这平实中透着辽阔意境的句子不是说这人就是个粗鄙的泥腿子吗?
不少人下意识地收起了脸上的轻蔑,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和重新审视。
台上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褂子的青年,此刻在他们眼中,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我靠”人群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下意识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嘶——疼!不是做梦?你听见没?这开头”
“听见了听见了!”旁边的人顾不上被掐的疼,眼睛发亮,“这诗有点东西啊!从喂马劈柴这种最朴素的劳动说起,却指向周游世界的广阔,甘于平凡又向往远方,这立意”
人群里开始有了低低的议论声,动摇的迹象像水波一样扩散开。
马大军一看势头不对,自己这边的人心居然开始被那泥腿子几句话就撬动了,立刻尖着嗓子出声打压,试图把局面拉回来:
“好什么好!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写个诗都忘不了他那点刨地的营生!”
他刻意加重了“泥腥味”几个字的读音。
“听听,喂马?劈柴?一股子牲口棚和柴火垛的味儿!还周游世界?你晓得世界地图长啥样不?知道太平洋在哪儿不?别在这儿装大尾巴狼了!”
众知青见马大军这位“老大哥”开了口,又看看台上还没念完的林陌阳,一时都噤了声。
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马大军犯不上。
更何况,林陌阳这才念了两句,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拉胯?
这些年他们读诗、写诗,虎头蛇尾、故作高深最后不知所云的“诗”见得还少吗?
晒谷场上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谷穗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台上的林陌阳身上,等着他接下来的诗句。
是骡子是马,总得遛完了才知道。
林陌阳的声音在初冬清冽的空气里继续流淌。
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最后一句落下,仿佛一个无形的休止符敲在了所有人心上。
台下,原本还带着些许骚动和议论的晒谷场,瞬间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
风卷过枯干的谷草,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寂静愈发深重。
知青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
那诗句里蕴含的朴素愿望与深刻矛盾,像一把钝刀子,精准地剐开了他们刻意掩藏的心事。
关心粮食和蔬菜这不就是他们日复一日,在这清水塘大队灰头土脸挣扎的写照吗?
梦想的翅膀被现实牢牢捆住,文学的高蹈最终要向五斗米折腰。
为了省下那几毛钱,不得不对刘大军、易学习这样的人挤出笑脸,弯下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