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劈开南楚军营上空的薄雾。
演武场上,黄沙翻卷,旌旗猎猎作响,仿佛连风都在屏息等待这场注定不平凡的新兵大比。
千余名士兵围立四周,目光灼灼。
今日不是比武,是生死分界——败者,发配北境矿场,永世不得归营。
那地方,埋过多少枯骨,饮过多少冤魂的血。
赵猛立于高台之上,玄甲披身,腰悬制式长刀,目光如鹰隼扫视全场。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开口:“规则不变,败伍除名,无申诉。”话音落时,他刻意抬手一指,“韩冲一伍,入死斗组。”
全场哗然。
死斗组,历来是炮灰的坟场。
而他们的对手,竟是校尉亲卫精锐——十人皆通脉境修为,身披铁甲,手持劲弩短戟,平日便是千夫长也难轻易撼动。
韩冲站在队列前,脸色铁青如霜。
他握紧手中旧刀,指节发白。
这一战,不是为荣,是为活命。
“兄弟们,”他低吼,“今日要么赢,要么去挖矿,冻死在北境的风雪里!你们信我,但更该信一个人——楚牧!他懂兵,懂阵,懂怎么让烂泥捏成刀!谁愿听他一言?”
众人沉默。火头营的伙夫?一个守陵出身的贱役,也能指挥战场?
就在这迟疑之际,阿石猛然踏出一步,嘶声大喊:“我听!楚哥教的阵法,昨夜练了一遍就破了三重木人桩!我信他!”
一人出声,便如星火燎原。几双眼睛开始转向场边那道沉默的身影。
楚牧缓步而来。
他仍穿着火头营的粗布短褐,袖口沾着灶灰,脚上草鞋破了个角。
可此刻,没人再敢轻视他的脚步。
那步伐不快,却稳如军鼓,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人心之上。
他手中提着一只陶壶,壶身斑驳,似是灶台边拾来的残物。
“每人喝一口,”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提神醒脑,断痛忘疲。”
有人迟疑,有人皱眉。
可阿石第一个接过,仰头灌下。
紧接着,韩冲也接了过去。
茶水入口微苦,继而一股暖流自喉头炸开,直冲四肢百骸。
刹那间,疲乏尽去,筋骨轻震,连呼吸都变得凌厉起来。
楚牧没解释。
他知道,这壶中之物,早已不是寻常药茶——而是他以“百战练兵诀”引动白起守护灵的残存战意,融于草药之中,短暂激发人l潜能。
这是军神的火种,是千军万马厮杀中凝练出的魂血之力!
“记住我教的阵型,”楚牧目光扫过众人,“叠压突进,轮替冲锋。不求杀敌,只求扰阵。敌动我压,敌疲我冲——五人为刃,十人成网。”
鼓声骤起!
第一轮比试开始。
韩冲伍五人如离弦之箭冲出,动作竟前所未有的协调。
他们不硬拼,不硬抗,而是以小组轮替方式反复冲击敌阵侧翼,如潮水般退而复进,打乱亲卫节奏。
敌将怒吼挥刀,欲斩首立威。
阿石却猛然扑地,甩出绊马索——那是楚牧昨夜亲手教他缠的活扣!
铁索飞出,精准缠住敌将右腿!
“就是现在!”韩冲暴喝,身影如豹扑出,一刀横削——
“嗤!”
将旗应声而断,半截残旗在风中飘落,宛如败军之兆。
全场死寂。
下一瞬,火头营方向爆发出震天欢呼!
赵猛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场中那个灰衣身影——楚牧正静静站在场边,眼神冷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混账!”他咬牙低语,“一个伙夫,也敢坏我大事?”
第二轮,他亲自下令:“十对十,混战!无限制,至一方倒下为止!”
亲卫入场,人人眼中杀意凛然。
赵猛悄然抬手,指尖轻点太阳穴——那是暗号。
“断筋锁脉手……给我废了他们。”
战鼓再响,杀气冲霄。
亲卫出手狠辣,专攻关节要穴,招招欲断人筋骨。
韩冲伍虽有战意加身,终究修为差距太大,不过半盏茶工夫,已有三人倒地,口吐鲜血。
阿石被一脚踹中胸口,摔出三丈,口鼻溢血,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一膝压住咽喉。
“火头营的狗,也配上战场?”敌兵狞笑,掌心凝聚劲力,直取阿石琵琶骨。
就在此刻,场外的楚牧缓缓闭上了眼。
他双手合于胸前,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白起前辈,借您一缕军魂!”
刹那间,金色符文自他眉心浮现,如战旗招展。
“百战练兵诀·第二式——战念共通!”
无形的精神之链,瞬间贯穿十名士兵脑海!
一道低沉如洪钟的战吼,在他们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敌乱则击,友危则援!”
十人动作骤然通步!
原本散乱的阵型竟在瞬息间重组,眼神清明如换一人!
阿石猛地睁眼,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竟以残躯暴起,反手锁住敌人脖颈,牙关狠狠咬下——
“噗!”
敌兵耳垂断裂,血洒当场!
韩冲感受到战友的反击意志,怒吼一声,率最后两名尚能站立的士兵合围而上。
三人背靠背,以残破之阵,硬生生将一名铁甲亲卫掀翻在地!
“杀!”
最后一声呐喊,响彻演武场。
尘埃落定,火头营伍,再度站起。
全场寂静如坟。
赵猛一掌拍在案上,指节崩裂,鲜血淋漓。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楚牧,声音颤抖而暴怒:
“妖术!定是那伙夫下蛊!”
亲卫闻令欲动,纷纷拔刀,就要冲入场中抓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楚牧缓缓上前一步,走到演武场中央。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只斑驳陶壶,轻轻一笑。
然后,手腕一扬。
“啪——!”
陶壶摔落在地,碎片四溅,残茶泼洒如血。
赵猛怒极拍案,玄铁护甲被他掌力震出裂纹,鲜血顺指尖滴落在案上,洇开如墨。
他双目赤红,几乎要从高台上扑下,嘶吼声撕裂晨风:“妖术!定是那伙夫下蛊!否则一群灶台走狗,岂能撼动校尉亲卫?!”
亲卫闻令,纷纷拔刀出鞘,寒光映日,杀气如潮水般涌向演武场中央。
十步之外,刀锋已指楚牧咽喉。
然而——楚牧不动。
他缓缓上前一步,脚步沉稳如压军鼓,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只斑驳陶壶,壶身裂痕纵横,像是老兵身上累累旧伤。
他轻轻一笑,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死寂:
“茶,是我煮的。”
顿了顿,他又道:“方子,是我爷爷传的——黄芪、当归、烈山椒,军中常药,三营医官皆可查证。”
他抬眼,直视赵猛,目光如刃,不卑不亢:“若说这是蛊,那你赵校尉麾下精锐,为何连五脏未伤、筋骨完好的普通士卒都打不过?”
他声音陡然一沉,如战鼓擂动:“是不是……练兵的人,该换换了?”
“轰——!”
话音未落,火头营方向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换人!换人!换人!”
“我们愿随楚哥练兵!”
“我们不愿再让炮灰!”
声浪滚滚,掀得旌旗狂舞,连高台上的赵猛都被震得后退半步。
他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楚牧,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监察司暗桩隐于人群角落,袖中笔疾书于密笺,随即袖口一扬,一只灰羽信鸽振翅冲天,直掠云霄。
笺上八字如刻:火头营楚牧,以兵诀慑众,疑似军魂传承。
比武终了,结果昭然——韩冲一伍,逆境翻盘,十战七胜,斩将夺旗,封“逆锋伍”,免罚升格,调入前军预备营,赐铁甲一副、战刀一柄。
当夜,军营破例设篝火庆功。
烈焰腾空,酒肉飘香,士兵们围着火堆狂歌痛饮,唯有楚牧静坐一隅,仰望星空。
火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像是藏着千军万马未曾出鞘。
阿石踉跄着走来,记身药味,胸前还缠着绷带,却“咚”地一声跪在楚牧面前,双目通红:“楚哥……教我练兵诀!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像条狗一样爬着求活!”
韩冲亦走来,摘下腰间令牌,双手奉上:“你若从军,我愿让位。这伍长,该你当。”
楚牧沉默片刻,伸手将二人一一扶起。
他目光越过篝火,望向营外那片荒岭——风卷黄沙,孤坟累累,那是南楚战死将士的埋骨之地。
“我不是为了当官。”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是为了让南楚,再没人被钉在门板上,像我娘那样,死在蛮族的火把下。”
风忽然静了。
篝火噼啪一响,火星飞溅如星雨。
楚牧低头,掌心悄然摊开——一道漆黑如墨的纹路,在皮肤下缓缓游走,似有低语自血脉深处响起,古老而森然:
“练兵千日……血债……该收了。”
而此刻,百里之外,雪岭道上。
红衣如火,踏雪无痕。
沈昭雪剑穗飞扬,身形如燕掠寒林。
她眸光冷冽,手中半片黑鳞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身后,两名黑衣人隐于风雪,悄然尾随,杀机隐现——
边城将乱,风云暗涌。
营中篝火渐弱,楚牧却未归帐。
他立于营门,背对喧嚣,面朝北方荒原。
仿佛在等一场,注定降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