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兰院,素云将白氏送的东西仔细收好。
“小姐可要歇一会?”
“不了,稍后还需出去一趟。”
她今日刚来,得去找周德昌谈谈。
估摸着住院那边午歇已起,柳明舒才往主院的书房去。
周德昌在写折子,见她进来,立即搁下笔,“明舒来了?可是有事?”
柳明舒行礼,开门见山,“确实有事想与伯父商量。”
“但说无妨。”
“我很感激周伯父能收留我,但我与柳家还有沈家的关系,想必伯父也有所耳闻。”
“我与沈家公子沈行之有婚约在身,而长姐想抢我的婚事,所以眼下闹得有些僵。”
周德昌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上次你大姐在侯府坠马,是有意为之?”
“没有证据。”
柳明萱很聪明,那匹马,刚出了事便被带走处理了,无从查起。
周德昌心下明了,看来是刻意谋划。
外面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当下便道:“此事你做得很好,不冲动,但也不孬,你已离开柳家,只要不回去,着急的就不是咱们。”
柳明舒挑了下眉,妙啊。
这个周伯父倒是个通透的。
可惜她恢复记忆太晚,不然就可以先发制人。
柳明萱自戕那日,大哥柳文兆就来找了她,逼她交出婚书,退掉与沈家的婚约。
她不答应,被柳文兆推了一把,磕了脑袋,方才想起一切。
不过现在的结果也不算太坏,尚有转圜的余地。
退婚的主动权,必须握在她手里。
“你来就是为了此事?”周德昌问。
柳明舒摇头,“不是。”
“我眼下进了周家,有了庇护,但只要我长时间不回去,柳家定会千方百计逼我回去。”
“届时他们不能直接针对我,必定会对周家施压。”
拿不到婚书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从沈家目前不闻不问的态度来看,他们大抵也有意退婚,只是不想惹麻烦。
“事情因我而起,若伯父应付不来,就交给我。”
麻烦是她带来的,她也该负起责任,不能让周家跟着受连累。
周德昌捋捋胡子,对柳明舒甚是赞赏。
先前还担心这孩子性子过于怯懦,将来立不住。
有这样的胆识,不错,适合做他周家人。
“你安心住下,既然进了周家,我自然护得住你。”
柳明舒这一趟,其实就是想看看周家的态度。
她离开柳家,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若周家心存芥蒂,她也不会久留,况且平添这许多麻烦,她心中也过意不去。
“其实,你幼时我还见过你。”
柳明舒并无印象。
“说起来,你与我家也算有缘。”
说罢,周德昌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匣递给她。
“这个给你,也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长辈赐不可辞,柳明舒未推拒,行礼接过。
周德昌又道:“其实啊,你能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谁不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呢?
周家都是小子,阳盛阴衰,小子哪有闺女贴心。
他现在倒很想听这小丫头喊一声“爹”,但人家才从柳家出来,即刻便让人改口,终究失礼。
柳明舒从主院回来,打开那盒子,是一本书。
不是女诫,而是一本游记。
她心下稍安,看来周家确实来对了。
让素云将书放在桌案上,换了衣裳准备歇一会。
刚撩开被子一角,动作却蓦地顿住。
“我出去之时,可有人进来过?”
玉兰院里有一个婆子,和一个白氏给她的丫鬟。
人虽不多,但若有人进出,断不可能不被发现。
素云摇头,“奴婢并未瞧见有人来。”
柳明舒放下被子,命素云将外间的婆子与丫鬟唤进来
“床上有东西,你们先去收拾了。”
两人一怔,硬着头皮上前。
小丫鬟上前刚撩开被子。
“啊!”
一声尖叫,小丫鬟吓得面无人色。
那婆子胆大些,索性将被子整个掀开。
底下竟爬满了蜈蚣虫蚁,看得人头皮发麻。
素云脸色一变,“小姐,这怎么?”
“你刚才可是出去了?”
素云点头,“方才厨房送了药来,奴婢想着在院里熬药方便,便去要了个小炉子。”
难不成她出去那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柳明舒目光扫过那小丫鬟和婆子,并未多问,只吩咐:“不必声张,将这些东西处理了吧。”
那婆子应了声,不敢怠慢,忙将被子上的虫蚁抖落干净。
掀开褥子,底下竟又是一层密密麻麻的虫豸,连素云都不敢细看。
这大冬天,外头哪有什么蜈蚣虫蚁,应该都是买来的。
上京有做这种生意的,买一些不难,只是一次性买这么多,着实夸张。
也真是难为他了。
婆子将被褥在院子里敲了又敲,素云仔仔细细地检查床榻,生怕还有没处理干净的。
“到底是谁,竟这般害小姐,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素云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这人实在恶毒!”
柳明舒心知肚明,这是周怀临送她的大礼。
只是被褥里都是那些东西,实在膈应。
拿了钱,让素云悄悄出府,再买一床新的。
但周宅只有那么大,玉兰院的动静如何能瞒得过主院?
杨嬷嬷禀报了白氏,白氏顿时沉下脸。
“老奴打听了一下,小姐不让声张,只差人悄悄出去买新被褥,被门房的人瞧见,这才来报了老奴。”
白氏瞬间就心疼了,“唉,想必她在柳家过得不好,才这般小心懂事,难为她了。”
“你去将我的嫁妆拿出来一些,当了吧。”
杨嬷嬷犹豫,最后还是领了命。
柳明舒没想到白氏会亲自来。
“周家没有闺女,有些东西还未置办好,你先将就着用,我今日已经差人给云秀阁递了话,明儿个便上门来给你量尺寸做新衣。”
“还有这些首饰,都是新置办的,你瞧瞧喜不喜欢,若不合心意咱们就换。”
她知道白氏的心意,但周家不比那些世家,家底薄,买这些东西也是下了血本。
“伯母,我知您疼我,但这些物件我实在用不上,您不必如此破费。”
周德昌的俸禄并不多,还要养全家,哪来钱给她买首饰?
只怕是白氏动用了自己的嫁妆。
“那怎么行,你这般年纪的姑娘,正是打扮的时候,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我不想委屈你。”
“伯母,真的不用,您别再破费了,留着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周家在京中关系简单,周德昌寒门出身,官又不大,朝中也无帮衬之人,往后少不得用钱的地方。
她每日还要吃药,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自从她被发现不是柳夫人亲生,那十年,再没见过这么多精贵的首饰,这些东西一向都是柳明萱的。
九岁那年,她在平阳救了恰巧经过的靖安侯府小世子,她父亲用她的救命之恩,向靖安侯求了恩典,几月后,便接到来京的调令。
全家欢天喜地,她娘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那么多首饰,却没有一件是给她的。
柳明萱嘴甜,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父亲便觉得,自己能升官,都是托了柳明萱的福气。
书里,柳家人进京后,大哥窃了他的文章扬了名,二哥借她的功劳成了神医,小弟靠着她的面子谋前程。
到头来却说她不配。
白氏送来的这些东西,她到底是没收,两人也很默契地没提被褥之事。
晚膳后,素云要锁门,柳明舒道:“等一等吧。”
素云不明所以,但也并未上锁。
是夜,周怀临气势汹汹地踹开玉兰院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