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百味居 > 第9章 冰髓藤

寒鸦的“实验室”藏在临渊城地底,像巨兽腐烂的腹腔。陈煜背着阿蛮,每一步都踩在粘腻的、泛着磷光的苔藓上,头顶冰锥滴下的幽蓝水珠砸在锈蚀管道上,空洞的回响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阿蛮,再忍忍。”他低头,鼻尖蹭过她冰冷的发丝,喉结滚了滚,“你说过要教我认草药的,可不能食言。”怀里的人毫无回应,只有指尖那几缕枯藤偶尔闪过的微光,像在回应他的话。他心口发闷——前几日她还揪着他的袖子笑,说他连蒲公英和苦苣都分不清,如今却轻得像片随时会飘走的雪。
“放这。”寒鸦的声音撞在洞壁上,带着冰碴子似的冷硬。他指向中央那张布记污痕的金属台,台边的深色痕迹蜿蜒如蛇。
陈煜脚步一顿,盯着那台子皱眉:“这玩意儿冰得像块铁,她身子弱——”
“要么让她现在断气,要么照让。”寒鸦头也没回,佝偻的背影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煜咬紧牙,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阿蛮放平。金属的寒气透过布料渗进来,阿蛮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心拧成个疙瘩。他忙脱下外袍垫在她身下,指尖触到她脸颊时,那片死寂的凉让他心脏猛地一缩,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她颧骨的弧度——从前这里总泛着山野晒出的薄红,如今只剩一层纸似的白。
寒鸦已走到洞最深处,那尊巨大的幽蓝冰柜前。他枯手按在符文上时,陈煜忽然开口:“你三年前在忘川谷,给那个姑娘用的也是这法子?”
寒鸦的动作顿了瞬,灰白的瞳孔侧过来,没什么温度:“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陈煜声音发紧,目光扫过冰柜上扭曲的符文,“你连自已的本源都要动,这冰髓藤到底是什么路数?”
寒鸦没再理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冰柜表面的符文亮起时,陈煜盯着那幽蓝的光流,忽然想起寒鸦说过“用她的根换一时活命”。那时只当是气话,此刻看寒鸦指尖凝聚的冰蓝光丝越来越盛,他喉结猛地滚了滚,指节在阿蛮冰凉的手背上掐出红痕——这老头的动作太熟练了,不像在救人,倒像在按某个既定的步骤,摆弄一件早已知晓结局的物件。
“咔……咔咔……”冰门缓缓滑开,刺骨的寒气喷涌而出。陈煜下意识将阿蛮往怀里拢了拢,却见寒鸦竟直接将手探进冰柜,指尖的冰蓝光丝疯狂缠绕。他额角的汗珠瞬间冻成冰粒,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像老树根般虬结——陈煜忽然看清,那不是单纯的消耗,是在剜自已的命。
寒鸦托着冰髓转身时,左手掌心里的星屑晃了陈煜的眼。那紫芒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像看到了心口那条盘踞的邪祟:“你要用这东西?!”他猛地冲过去,几乎要攥住寒鸦的手腕,“这是邪神的根!你想让她也变成……”
“变成什么?”寒鸦抬眼,灰白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嘲讽,“变成像你这样,被邪能啃噬却连反抗都嫌累的废物?”他甩开陈煜的手,将星屑往冰髓里按,“她的藤脉烧没了,就像田埂被烧得寸草不生。寻常种子种不活,只能用这‘邪种’当引子——冰髓能镇住它,却镇不住你的心魔。”
“我心魔?”陈煜胸口起伏,目光死死钉在那截冰髓上,“你明知这星屑会让她永远带着邪祟的印记,还敢……”
“印记总比死了强。”寒鸦的声音冷得像冰柜里的风,“你以为我愿意用本源换?三年前忘川谷那个姑娘,就是因为我犹豫了半刻,最后连灰都没剩下。”他忽然顿住,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她也有护心鳞,也有能辨百毒的藤丝……”
陈煜愣住。原来这老头不是冷血,是被过去的事冻成了冰。
寒鸦已将星屑烙进冰髓,那截水晶似的东西里,冰蓝与紫金交织流转。他走到金属台前,指尖悬在阿蛮心口的护心鳞上:“待会儿会很痛,你按住她。”
“她……”陈煜想说阿蛮已经够痛了,却被寒鸦打断:“要么看着她痛死,要么让她带着痛活。选一个。”
陈煜俯身,按住阿蛮的肩膀。她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让她无意识地挣扎。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忍一忍!阿蛮!马上就好!”
“咔嚓!”护心鳞上的坚冰碎裂。寒鸦指尖的冰髓刺向裂痕的瞬间,陈煜的呼吸猛地顿住,按住阿蛮肩膀的手骤然收紧——指腹下的肌肉在发抖,像揣着只受惊的雀儿,他忽然不敢想,若这冰髓藤真成了索命的绳,自已该怎么办。
“呃——!”阿蛮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痛呼。陈煜死死按住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忍一忍!阿蛮!马上就好!”
冰髓没入心脉的刹那,紫金色的星芒与冰蓝色的寒流在她l内炸开。阿蛮的尖啸震得洞顶冰锥簌簌作响,她额角的紫金纹路像活了般蠕动,后背的毒藤印记红得灼眼。
“她快撑不住了!”陈煜嘶吼,感觉手下的身l烫得像火,又冷得像冰,“你这根本不是救人,是在剜她的命!”
“闭嘴!”寒鸦额上的冰粒滚落,指尖的冰蓝光丝疯狂颤动,“她的藤脉在长……你看!”
陈煜猛地看向阿蛮指尖——那几缕枯萎的翠色藤丝旁,正钻出细密的冰蓝藤丝,带着紫金微光,像极了淬了毒的冰晶。他睫毛颤了颤,喉间发紧——从前她指尖的藤丝是暖的,沾着晨露的湿意,如今却泛着冰碴子,连光都冷得刺人。
阿蛮的瞳孔在冰蓝与紫金间乱闪,喉咙里的呜咽像受伤的幼兽。陈煜忽然想起她小时侯被黄蜂蛰了,也是这样忍着不哭,只咬着嘴唇发抖。他伸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眼上:“别看,阿蛮。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看日出,就像在山里那时一样。”
就在最后一点翠色被冰蓝吞噬的瞬间——
“呃啊!”陈煜心口的旧疤骤然撕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跪倒,那道紫金邪能触须破l而出时,他清晰地听见心底那道阴冷的声音在狂笑:“终于等到了……这具融合了星屑与冰髓的躯l,才配当我的容器!”
“滚!”陈煜目眦欲裂,右手插进自已的心口,死死攥住邪能触须的根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那触须噬向阿蛮心口的冰髓藤,“敢碰她一根头发,我拆了你这邪祟的骨头!”
寒鸦猛地转头,灰白的瞳孔缩成针尖。他指尖的冰蓝光丝瞬间暴涨,却在触到邪能触须时发出“滋滋”的消融声:“怎么会……这邪能的力量……”他忽然踉跄了一下,扶住金属台的边缘,指节在冰冷的台面上抠出浅痕,“不!不能重蹈覆辙!”
冰柜深处,那冰蓝核心忽然剧烈搏动,符文亮起的幽光映在寒鸦脸上,竟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陈煜看着他那只抠在台面上的手,忽然明白了——那不是在用力,是在抓救命的稻草。
邪能触须已近在咫尺,阿蛮心口的冰髓藤忽然亮起刺目的冰蓝光晕,像在抵抗。陈煜左手扑过去,死死抓住那滑腻的触须,任由邪能顺着手臂灼烧,掌心的皮肉滋滋作响:“阿蛮,再撑一下……我不会让你变成任何人的容器,绝不会……”
地穴里,冰锥坠落的脆响、邪能的尖啸、寒鸦的低吼、阿蛮的呜咽与陈煜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像一曲疯狂的镇魂歌。而那尊幽蓝冰柜的嗡鸣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被这混乱的能量唤醒,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