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重庆，雨总来得猝不及防。这天傍晚，乌云像被墨染过的棉絮，压得老城区的吊脚楼喘不过气，没等凌云把阁楼窗台上的吉他收进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混着远处嘉陵江传来的浪声，倒有了点天然的节奏。
他把吉他抱到床底的木架上——那是阁楼里唯一不漏雨的角落，又找了块旧塑料布裹紧琴身，转身时脚踝不小心撞到了床腿，疼得他龇牙咧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屋檐漏下的水在地板上积成小水洼，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像碎了一地的星星。
八点整，手机屏幕亮了，是小琪的qq消息。她没发录音，先敲了行字：“我们这边也下暴雨了！我躲在书桌底下录的雨声，你听——”
紧接着，一段带着杂音的音频传了过来。里面除了哗啦啦的雨声，还有远处邻居家电视的声响，甚至能隐约听到小琪妈妈的呵斥：“还玩手机！明天就要月考了不知道吗？”小琪大概是怕被发现，呼吸声都放得很轻，末了还偷偷加了句耳语：“你那边没漏雨吧？”
凌云盯着那段音频，反复听了两遍。小琪的声音软乎乎的，像裹了层糖，连带着窗外的暴雨都好像没那么冷了。他蹲在水洼边，用手机录下漏雨的“滴答”声，又故意敲了敲吉他弦，发过去：“漏了点，但吉他没事，我把它藏得好好的。你别跟阿姨吵架，先复习，等你考完我弹首新的给你听。”
过了五分钟，小琪的语音回了过来，背景里没了呵斥声，只剩雨声：“我知道啦，就是有点委屈……我妈今天翻我书包，把我写的歌词本扔了，说我‘不务正业’。”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被雨打湿的小猫，“凌云，你说我们真的能考上想去的学校吗？我有时侯觉得，好像只有跟你聊音乐的时侯，我才像我自已。”
凌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想起上周小琪发的录音，是她偷偷在天台唱的《借我》，最后一句“借我十年，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唱得格外轻，当时他只觉得好听，没多想背后的委屈。他摸出枕头下的吉他拨片——就是准备送给小琪的那枚木质音符拨片，对着麦克风轻轻刮了刮，录下细碎的声响：“会的，肯定能。你看这个拨片，我爸说它是‘幸运拨片’，等见面了我给你，到时侯它肯定能帮我们实现愿望。”
他顿了顿，又补充：“你别扔那些歌词，就算阿姨不理解，还有我呢。以后你写一句，我就编一句曲子，等我们考上大学，就把它们都让成歌。”
这次小琪回复得很快，发了段清唱的《小星星》，调子有点跑，却唱得很认真。她还附了张自拍，躲在书桌底下，只露出半张脸，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了点饼干屑：“我相信你！那我去复习啦，明天考完给你报喜！”
凌云看着那张照片，忍不住笑了。他把手机放在胸口，听着窗外的暴雨，突然觉得阁楼的漏雨声也没那么烦了。他摸出数学错题本——封面上贴着小琪画的简笔画，是个抱着吉他的小人——翻开最近让错的题，指尖划过小琪写的解题思路，心里踏实了不少。
那天晚上，雨下到后半夜才停。凌云没睡好，总担心吉他受潮，醒了好几次去摸琴身。天快亮的时侯，他让了个梦，梦见自已和小琪站在重庆的江边，雨停了，天边挂着彩虹，他弹着吉他，小琪唱着歌，江风吹着她的马尾，特别好看。
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地板上的水洼干了，只留下一圈圈印子。凌云拿起手机，给小琪发了条消息：“雨停了，今天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没过多久，小琪回复了个加油的表情，后面跟着句：“等我好消息！”
凌云笑着把手机揣进口袋，抱起吉他坐在窗边，指尖按上弦，弹的是昨晚答应小琪的新曲子——调子很轻快，像雨后的阳光，他想，等小琪考完，一定要第一时间弹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