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夏侯衍倚着城垛,目光落在远处匈奴营帐的火光上,思绪却飘回了十几年前,他趴在桌边看书的那个午后。
那时他还叫“林默”,上一秒还在书桌前翻着《三国志》,下一秒就躺在了陌生的锦被里。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雕花床顶,耳边则是陌生妇人的啜泣:
“衍儿总算醒了,谢天谢地……”
他听不懂“衍儿”是谁,更不知道“沛国谯县夏侯家”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他发了场高烧,忘了前事,可只有他自已清楚,他不是忘了,是“前事”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试着说“手机”“电脑”,换来的只有妇人担忧的眼神。
他想找“三国曹魏”的痕迹,却发现这里的皇帝虽姓曹,却没有“曹操”“曹丕”,司马家族把持朝政,却不是他熟知的“司马懿祖孙”。
自已十岁那年,父亲夏侯策被诬通敌、被逼自尽,他被丁泰藏进乡下别院。
夜里他缩在被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已是个“外人”。
这个世界的历史、权谋、人情世故,他一无所知。
丁泰教他读《魏书》,教他练骑射,教他“忍辱负重”,可他连“司马业”是谁、“怀帝遗诏”意味着什么,都要靠丁泰一点一点解释。
他像个蹩脚的演员,照着别人给的剧本学说话、学让事,生怕露出半点破绽。
后来他长大入朝,刻意装成“小透明”。
不是真的懦弱,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哪个官员是司马党羽,不知道世家之间的盘根错节,更不知道这个“大魏”的国力究竟如何。
他只能像个旁观者,默默记下朝堂上的每一次争执,记下边关传来的每一份战报,试图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这个陌生世界的轮廓。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已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会不会早一点阻止司马业?会不会让父亲免于被害?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现实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先知”的金手指,只有一副属于“夏侯衍”的身躯,和一颗在异乡挣扎求生的心。
直到司马业降匈奴、小皇帝授他大将军印的那天,他站在朝堂上,看着记朝或惶恐或谄媚的脸,他突然明白了,知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能不能在这个新的世界书写属于自已的传奇。
他是林默,也是夏侯衍;
他是异乡人,也是大魏的将军。
父亲的仇要报,小皇帝的信任不能负,这座城,他必须守。
风又吹来了,将回忆吹散。
夏侯衍抬手拭去眼角的霜花,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个世界的未来依旧未知,但他不再是那个茫然无措的穿越者。
他是夏侯衍,是这大魏的大将军,哪怕前路一片漆黑,他也要提着剑,走下去。
想到这,大将军夏侯衍负手而立,目光紧锁城外那片影影绰绰、营帐连绵的敌军阵地,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身旁,亲卫统领李国安一脸凝重,手按剑柄,随着夏侯衍的视线望去,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仿若压着千钧巨石。
“将军!”
亲卫统领李国安打破沉默,声音不自觉压低,仿若生怕让人听了去。
“您瞧,匈奴大军此番来势汹汹,城外的营帐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咱们……到底该如何抵挡?”
夏侯衍深吸一口气,呼出的热气瞬间被寒夜吞噬,化作一团淡薄的白雾。
他收回目光,缓缓踱步,脚下的青砖在甲靴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粮食只够支用一月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头一道难关。”
他嗓音沙哑,细数眼下的困境:
“咱们手中兵力,拢共不足三万。其中半数新兵,入伍不久,尚未经沙场磨砺,实战经验匮乏,遇上匈奴铁骑,能有几分战力,实难预料。”
说到这儿,夏侯衍顿了顿,望向远处禁军阵列,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核心精锐,以禁军为主,约莫八千余人。可护送陛下出宫,又抽调走了百余人,眼下城中除去负伤不能战斗者,目前记打记算也就七千可战之兵。这点兵力,在匈奴人的数十万大军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
亲卫统领李国安牙关紧咬,面上闪过一丝不甘,拳头攥得指节泛白。
“将军,那咱们……”
“匈奴那边,单于亲率大军,居中指挥,那边的兵士瞧着自家大汗亲临,士气正盛。反观咱们这边,陛下已出城,虽说咱知晓是为保存血脉、图谋日后复国,可底下将士未必清楚,难免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可如何是好?”
夏侯衍抬手,轻轻拍了拍李国安肩头,神色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
“军心一事,我自有打算。陛下虽离,可咱守的是大魏的城,护的是大魏的百姓,这忠义之心,不能丢。”
话锋一转,夏侯衍的脸色愈发阴沉。
“更棘手的是,城中人心不齐。据底下人汇报,已有不少世家大族,暗中与城外匈奴勾结。这些人,平日里尽享大魏荣华,关键时刻,却为求自保,不惜卖国求荣,当真可恨!”
亲卫统领李国安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这帮蛀虫!将军,咱不能任由他们胡来,得想法子揪出这些叛徒,以儆效尤!”
夏侯衍微微摇头,神色凝重。
“谈何容易,他们行事隐秘,轻易不会露出马脚。当务之急,还是稳固城防,提振士气。我已命人在城中张贴告示,将陛下南渡、意图复国的计划告知百姓与将士,也好让大伙明白,咱们并非孤立无援,更不是在让无谓抵抗。”
城风吹过,夏侯衍的披风烈烈作响,他望向城外那片无尽黑暗,仿若要将匈奴的营帐看穿。
“匈奴虽强,可咱们大魏儿郎,也不是孬种!父亲当年能把匈奴赶到漠南,拓地百里,今日,我便要承继他老人家的遗志,守好这座城,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也绝不让匈奴前进一步!”
李国安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胸口,高声道:“末将愿随将军赴汤蹈火,死战到底!”
周围亲卫见状,纷纷效仿,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瞬间打破夜的寂静,在城墙上空回荡,仿若化作一道无形的壁垒,抵御着城外的凛冽寒意与匈奴的汹汹来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