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枫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又很感动的时候,刘爱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柔和了,带着一种特别珍重的感觉。她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她卧室里那个旧得漆皮都掉了的五斗柜前。拉开最上面那个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东西用一块深红色的绒布包着,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不大。
刘爱玲走回饭桌边,脸上的表情特别郑重,甚至有点神圣。她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一层一层地揭开那软软的绒布,那样子,简直像在对待刚出生的婴儿。
随着绒布一层层打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玉佩。
大概有婴儿半个巴掌那么大,形状是温润的椭圆。不是那种雪白的羊脂玉,是一种更内敛、看着更古老的青白色玉。玉质也不是顶级的纯净,凑近灯光看,能看到里面有些像云雾一样的、细细的纹理,这不但不显得不好,反而给它添了点岁月的味道和特别的韵味。
玉佩的正面,刻着特别复杂又好看的花纹。主要是一条盘着的螭龙,那线条流畅又有劲儿,龙身看着就矫健,一片片鳞甲都清清楚楚,龙爪看着特别有力气,好像随时要从玉里蹦出来似的。这螭龙看着不凶,倒是有种古老的威严和灵动的劲儿。在玉佩的最下面,隐隐约约刻着一个特别古老的篆体字,叶枫完全不认识,像是什么古老的符咒。
最显眼的是玉佩的边儿。不是光滑的圆弧,而是被打磨成一种奇怪的、不规则的波浪形状,边儿薄得像蝉的翅膀,对着光看是透亮的,显得特别精巧。这种特别的边儿,让整块玉佩在古老厚重的感觉里,又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轻盈和灵动劲儿。
整块玉佩散发着一种温润、不扎眼的光泽,像是被时间的手轻轻抚摸过千万遍。它静静地躺在刘爱玲粗糙的手掌心里,跟这简陋的饭桌、便宜的饭菜放在一起,对比特别强烈。它不显摆,却自带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和让人没法忽视的分量,像是一件从很久很久以前传下来的信物。
叶枫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块玉佩死死抓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这跟他平时在商场柜台里看到的那些金光闪闪或者玲珑剔透的首饰完全不一样。它不刺眼,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它看起来更古朴。那流畅的螭龙线条好像带着远古的神秘力量,那奇特的波浪边儿又显得那么特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从血脉深处带来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撞进他那片冰冷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好像这块玉石,跟他有什么遥远又模糊的联系。
“小枫,”刘爱玲的声音带着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郑重,她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托到叶枫面前,“这个,你拿着。”
叶枫下意识地伸出手。当那块温润微凉的玉佩落进他手心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手指头爬了上来。玉佩不是那种冻人的冰凉,是一种让人心里踏实的微凉,把他心里翻腾的烦躁稍微抚平了一点点。
“妈这是?”叶枫抬起头,看着妈妈,满眼都是疑问。家里啥条件他太清楚了,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省吃俭用供他上学,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件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东西?
妈妈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有珍视,有回忆,还有一丝叶枫看不懂的情绪。“这是”她停了一下,好像在琢磨怎么说,“是你爸和我结婚那年,一个一个远房亲戚给的。”她的语气有点含糊,眼神也躲闪了一下,“说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东西,不值啥钱,就是个念想。但妈一直收着,总觉得它有灵性。”
爸爸也在旁边点点头,表情同样有点不自然,补充说:“对,老辈子传下来的。你妈说得对,就是个念想。现在你考上大学了,是大人了,也该给你了。戴着它,平平安安的!”他避开了叶枫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又抿了一小口酒。
叶枫握着那块温凉的玉佩,手指头无意识地摸着上面那复杂的螭龙花纹和奇特的波浪边儿。玉佩摸起来很细腻,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安心的感觉。爸妈那躲躲闪闪的态度,让这块玉佩的来历显得更神秘了。远房亲戚?老辈子传下来的?这解释听着也太单薄了。家里那些真正的乡下亲戚,过年过节走动,他从来没感觉到谁家像有这种东西的家庭。
但是这会儿,叶枫实在没力气去深挖这块儿玉佩背后的秘密。他用手紧紧的握着它,突然感觉给自己疲惫的身心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沉静的安慰,那温润的凉意好像能抚平他此刻疲累不堪的心灵。
他就这样默默地握着它,让那份微凉的触感好持续给他带来奇异的抚慰。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碗里那块色香味俱佳的糖醋排骨,塞进嘴里,使劲儿嚼着。
家的味道,混着玉佩带来的那份神秘的冰凉暖意,再加上今天受到的委屈,全都一股脑儿的堵在他的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这顿庆祝的晚饭,就在这种奇怪的气氛里,艰难地继续着。
叶枫知道,自己能考上江州大学,父母很开心,他不想破坏父母此时此刻的好心情,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把这个小小的家,彻底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