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无人机四个螺旋桨卷着雪花，嗡鸣着离地升空，甚至卷起了一阵薄薄的雪舞，猛地一头扎进了那厚厚的雪幕当中。
胡梭操纵着遥控器，最后再看一眼那昏昏沉沉的天空的时候，无人机已经被漫天的风雪给吞噬了，胡梭抹了一把粘在额头的飞雪，看着平板电脑上越来越微弱的信号，自己嘀咕了一声：“”如今也就只有定位点，可以判断它在哪里了。”
无人机俯瞰视角之下，屏幕上，看见的是一片混沌的灰白色——白色的，视角甚至没有落脚地，让人有点眩晕，真怪不得人在雪地上走着会得雪盲症。
往日欺负的黄色的沙地、操场、山丘只空留欺负的轮廓线条，银装素裹，全都披上了最为单调的白色。
“降低高度，全力扫描北坡的背风坡。”陈工咬着牙说着，风刮得他的眼睛生疼。
这个时候，哪怕是无人机在天上飞着，也被风刮着，看着屏幕上距离晃动的镜头，人都能感觉到那凛冽的寒风。雪花不断撞击着镜头，回传回来的画面，时而模糊，又时而清晰。
卓玛嫂子将大儿子搂在自己的怀里，他们如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扯着自己的衣角，看着无人机小小的遥控屏幕上，气都不敢喘，就怕错过了一个关键的镜头；那里仿佛是一扇窗口，一扇自己丈夫生还下去的窗口。
小儿子是不是指着那个小小的屏幕上问：“通过这个窗口，就能找到阿爸了吗？”
卓玛嫂子则捂住他的小嘴，为了不打扰胡梭和陈工他们，在小儿子的耳畔说一句：“是的，一定会的。”
“可是为什么这镜头那么晃，那么多雪花呢？”在小儿子的眼里看来，这无人机回传的画面跟那老式的电视机有得一拼。
“是风雪吹的。”胡梭虽然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还是应了一句。
“无人机如今高度80，风速15米每秒，风速还在加剧。”陈工几乎是对着胡梭喊着这些话的，就为了对抗风声。陈工这些在卓玛耳中听不懂的技术术语，恰好回答了小儿子的问题。
“真是见鬼了，能见度太低了，启动热成像模式吧。”胡梭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无人机屏幕主视角切换成一片诡异的墨蓝色。
“啊！”看着屏幕，卓玛的小儿子突然大叫一声，“铁鹰突然瞎了！”卓玛的小儿子唤无人机叫做铁鹰。
卓玛则紧张地看着胡梭，那似乎是他们全家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胡梭嘴角勉强挽起一个弧度：“这不是铁鹰瞎了，这是铁鹰眼里看见的冰雪世界的热量图。你这么说吧，铁鹰不仅仅有一只眼睛，它能看见现实的世界，可是如今白茫茫的一片，仅仅靠那只普通的眼睛太难找到你的阿爸了；于是哥哥们就启动了铁鹰的第二只眼睛，那只眼睛能看见人身上的热气。”
“所以铁鹰如今正在高空中找我阿爸的热气？”卓玛的小儿子懵懂地应着，他能懵懂地感受到“热气”二字，就是人身上那种暖和的能量；只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热气”也能被看见，这是一种非常抽象的事。
哪怕是对于卓玛这样的成年人而言，也是如此，只是他们不会如小儿子那般刨根到底，仅仅会将这一切归结为科技的力量。
通过无人机的热成像镜头，看到的大部分的区域都是一片深蓝甚至是黑色。
“这里没有阿爸吗？”小儿子问。
“没有。”胡梭不得不耐心的回答家属的问题，毕竟这样能缓解他们心头的焦虑，“这些深蓝色乃至黑色的地方，代播着这片区域温度极低。”
其实胡梭正火眼精精地盯着镜头，试图在寻找一抹橘红色——那是无人机镜头之下活物散发出来的橘红色。
陈工的眉头皱的跟个扁豆结似得，他知道，此刻无人机正在一片雪地的混沌中寻找一丝丝可能存在的生命的热度——那是卓玛丈夫的体温！
真的没有想到，哪怕是出动到了无人机，在如此的漫天飞雪中，找一个成年人，也是如此的艰难！
“拉高！拉高一点，避开下面的雪卷！”胡梭似乎预感到了危险，突然大喊；此时他看见画面的边缘有大量的细细的雪沫被狂风卷起，如同白色的沙尘暴，随时可能吞没无人机。
“收到。”陈工应了一句，他的手指在控制屏上快速滑动；本想着控制无人机提高高度，突然，他他脸色猛地一沉，动作停顿了一下，整个人猛的一僵。
“怎么了？”胡梭似乎也觉察到了异样。
“电池-蓄电掉得有点快！”陈工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于是他快速查看无人机电池状态。
“妈的！低温导致电池活性急剧下降！预估续航…不到二十分钟了！”
这句话像一颗冰弹，瞬间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卓玛嫂子脸色瞬间煞白，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
小儿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阿妈，你手怎么这么凉？”
“是不是铁鹰也不好了？”小儿子的手攥得死紧，昂着头试图看进那一片混沌的雪幕当中。
“铁鹰是不是累了，那它还能找到我的阿爸吗？”小儿子此时的话，并没有人回答，加深了他的恐惧。
胡梭的心猛地一沉：他分明就知道，极寒是电子设备的天敌，温度会大大影响电池的放电，只是没有想到，实际环境的酷烈还是超出了预期。
“二十分钟，不到二十分钟，还要算上无人机回程的时间，能在在这茫茫雪原，能搜索多大范围？”胡梭自言自语，一掌拍在冰冷的车盖上，掌心传来的冰寒的感觉并不能拿浇灭他内心的火。
“能强行延长吗？”他问陈工。
“不行！强制维持功率只会掉得更快！甚至会突然断电坠机！”陈工语速突然变得快乐起来，生死时速之间，容不下耽误了，他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绵密汗珠，“必须立刻返航。”
“返航？”卓玛嫂子听到这话立马就六神无主，瞬间连站都站不稳了，这似乎在宣告了她的丈夫的死讯，一旦返航，就是暂时放弃搜寻的意思。
如果返航，意味着，放弃这次救援，桑吉生还的可能性将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点的减少。大雪纷飞的野外，真的什么可能性都会有；例如被雪给埋了，又例如失温；雪盲。卓玛嫂子此刻连想都不敢想了。
“冒险在剩余电量内做最后冲刺搜索,行吗”胡梭问。
他扭头转向陈工，其实，理智告诉他，这非常冒险，继续搜索，则可能人没找到，连价值不菲、身为救命工具的无人机也会因耗尽电量或失控而被风雪卷走，彻底丢失在这片白色荒漠里。
这是一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