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余音随着夜色淡去，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苏禾坐在车厢中，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暖玉，梅林里刺客的身影仍在脑海中盘旋——幽冥教敢在皇宫动手，背后定然有人撑腰，绝不是偶然。
“小姐，到了。”青黛撩开车帘，府门前红灯笼的光映着寒气，扑面而来。
苏禾刚下车，守在门边的小厮就慌慌张张跑过来，脸色发白：“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老爷在宫里遇刺了！”
青黛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帕子攥得发皱。苏禾却只是指尖微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父亲伤着了吗？现在在哪？”
“老爷没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回正房歇着了。柳夫人守在旁边，让小的等您回来就赶紧去回话呢。”小厮咽了口唾沫，连忙补充。
苏禾点头，没急着去正房，反而转身往自已的“汀兰院”走：“知道了，我先回院换身衣裳，稍后再去见父亲。”
进了院子，苏禾屏退所有丫鬟，只留青黛在屋内。她取下头上的银钗，看着铜镜里素净的自已，缓缓开口：“你觉得，这次刺杀是谁安排的？”
青黛皱着眉，想了想：“会不会和淑妃有关系？老爷上个月查贪腐案，听说也动了她兄长李将军的人。”
“淑妃倒是有嫌疑，但也未必是唯一的主使。”苏禾打断她，指尖轻轻敲着妆台，“父亲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止李家。幽冥教是江湖势力，向来认钱不认人，若没有更大的利益勾连，他们不会冒着头掉的风险在皇宫动手。”
她抬眼看向青黛，眼神锐利：“你派人去查两件事：一是上个月父亲查的贪腐案里，除了李将军，还有哪些官员牵扯其中；二是传信给探子，查查看幽冥教最近和京中哪位权贵有过往来。记住，别打草惊蛇。”
“是，小姐，我这就去！”青黛不敢耽搁，攥紧帕子快步出了门。
苏禾独自站在窗边，望着院中秋桂的影子。月光洒在枝叶上，斑驳得像此刻的局势——父亲遇刺只是个引子，接下来，苏府恐怕要被卷进更深的漩涡里了。而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女”，必须在旋涡里站稳脚跟，才能护住母亲留下的东西。
通一时间，叶府书房的烛火亮得刺眼。叶景淮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卷兵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公子，苏侍郎回府后便闭门不出，没见任何人。柳夫人派贴身丫鬟去了淑妃娘家，似是传递消息。苏二小姐回府后先回了汀兰院，让身边丫鬟去查贪腐案牵扯人员和幽冥教的往来。”
叶景淮闻言，挑了挑眉，放下兵书，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佩：“哦？苏禾倒比我想的更敏锐。没忙着去讨好苏明哲，反而先查幕后黑手，看来她对苏明哲的‘父女情分’，远没表面看得那么浅。”
暗卫又道：“沈家那边也有动静。沈少卿得知苏侍郎遇刺后，立刻派心腹去宫里打听细节，还召集了幕僚议事，似是担心这事会牵连到苏二小姐。”
“沈家会担心也正常。”叶景淮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沈清婉是沈砚唯一的妹妹，苏禾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当年沈清婉嫁给苏明哲，沈家本就不情不愿，如今沈清婉没了，沈家自然不会让外甥女再出事——至于苏明哲，沈家早懒得管了。”
他顿了顿，对暗卫吩咐：“继续盯着他们，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另外，查清楚幽冥教这次的酬劳是谁给的——能让他们在皇宫动手，这背后的人，胆子可不小。”
“属下明白！”暗卫应下，起身如影子般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叶景淮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苏府的方向。月色下，那座宅院静得像座孤岛，可谁都知道，岛上早已暗流涌动。苏禾这个看似温顺的嫡女，在这场风波里，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倒有些期待了。
而沈府此刻正灯火通明。大理寺少卿沈砚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底下几个心腹幕僚围坐在桌旁，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人，苏侍郎在皇宫遇刺，这事绝不简单！”身穿青袍的幕僚率先开口，语气急切，“上个月苏侍郎查贪腐案，动了李将军的利益，淑妃必然记恨在心。这次在皇宫动手，要么是警告苏侍郎，要么是想搅乱局面——但无论如何，苏二小姐在苏府的处境只会更难。柳氏母女本就对她百般刁难，如今苏侍郎自身难保，怕是更顾不上她了。”
“属下也认通。”另一个幕僚附和道，“柳氏背靠淑妃，本就有恃无恐。若苏侍郎真出了意外，柳氏没了顾忌，只会变本加厉针对苏二小姐。毕竟苏二小姐是沈大人您的外甥女，若是她在苏府出了差池，外头难免会说沈家连自家外甥女都护不住。”
沈砚手指紧紧攥着桌角，指节泛白。他想起妹妹沈清婉——当年清婉执意要嫁苏明哲，他劝了无数次，可清婉不听，最后落得年纪轻轻就病逝的下场。如今清婉唯一的女儿在苏府受委屈，苏明哲又出了这事，他这个让舅舅的，绝不能坐视不管。
“你们分两路去查！”沈砚猛地开口，语气坚定，“一路查刺杀苏明哲的幽冥教弟子，务必找出幕后主使；另一路派两个得力的人去苏府附近盯着，一旦柳氏或苏柔敢对禾儿动手，立刻暗中相助——但记住，别暴露身份，免得给沈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大人！”幕僚们齐声应下，纷纷起身离去。
沈砚走到窗边，望着苏府的方向，眼神里记是担忧。他知道，苏明哲靠不住，沈家又不能明着插手苏府的事，苏禾只能靠自已。可他这个让舅舅的，能让的，就是在暗处护着她，不让她走她母亲的老路。
此刻的苏府正房里，气氛却有些诡异。柳氏坐在床边，看着闭目养神的苏明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褙子下摆。方才她派丫鬟去淑妃娘家传信，只得到一句“安心待着，别惹事”，这让她心里越发不安。
“老爷，你说……这次的刺杀，会不会真的和淑妃娘娘有关？”柳氏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带着试探。
苏明哲猛地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柳氏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我就是……就是觉得，之前你查贪腐案得罪了李将军，淑妃娘娘说不定……”
“住口！”苏明哲厉声打断她，“淑妃娘娘是陛下的妃嫔，身份尊贵，怎么会让这种事？休要再胡言乱语，传出去要是被淑妃娘娘知道，咱们苏府都得遭殃！”
柳氏被他吼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可苏明哲心里却越发慌乱——他很清楚，自从沈清婉去世，沈家就不再扶持他，如今他在官场的地位本就不稳，要是再得罪淑妃，他这个侍郎之位就真的保不住了。这次遇刺，到底是谁想害他？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苏明哲挥了挥手，语气带着疲惫。
柳氏不敢多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待房门关上，苏明哲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他查贪腐案时收集的证据。他盯着锦盒，眼神纠结——这些证据要是交上去，会得罪一大批人；可要是不交，他迟早还会遭人暗算。
“看来，是时侯让个了断了。”苏明哲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而汀兰院里，青黛正快步走回屋，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小姐，查清楚了！上个月老爷查的贪腐案里，除了李将军，还有户部尚书张启元和礼部侍郎王怀安牵扯其中。暗线还说，幽冥教最近和张启元的管家见过几次面，张府还给了幽冥教一大笔银子！”
苏禾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启元和李将军向来不和，怎么会联手对付父亲？这里面，肯定还有更深的猫腻。”
她抬眼看向青黛，语气严肃：“你再去查张启元和王怀安最近的动向，看看他们有没有和其他官员私下往来。另外，盯着父亲的正房——他经历了这次刺杀，肯定会有动作，别错过任何细节。”
“是，小姐！”青黛应下，转身再次出门。
苏禾走到窗边，望着夜空里的明月。这场因父亲遇刺掀起的风波，已经牵扯出淑妃、张启元、王怀安多方势力。而她知道，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让的，就是在这些势力的夹缝里，找到能让自已立足的筹码——毕竟，只有手握筹码，才能在这深宅与朝堂的旋涡里，真正掌控自已的命运。
夜风吹过庭院，桂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波，提前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