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宝一下子就愣住了。
才鼓起来的勇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虽说崔邕曾经是个杀人犯,可眼下天下大赦,人家已经洗清了罪名,是个普通老百姓。
没田地没产业,宅子也破破烂烂,却能挣钱。
只要崔邕手上有钱,出得起高价的聘银,什么样的大姑娘找不到?
她这般急火火地上杆子去伺候,崔邕心里指不定多瞧不上她呢。
眼瞅着银宝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下来,崔邕便万分懊恼。
他不该说这样重的话。
姑娘家脸皮儿薄,被他说两句,鼻头都红了。
崔邕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如何哄银宝。
“你唉,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这句话一说出来,银宝的委屈就如同河水决了堤,化作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淌。
崔邕平生最怕看到女人哭,尤其是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
一哭起来,他就慌了手脚。
“你别哭,是我说错了话。”
银宝呜咽着摇头:“崔大哥,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高估自己了,你哪用得着我伺候啊。”
崔邕急了,梗在喉咙的话便脱口而出:“我用得着!”
两个人都愣了。
银宝别过脸。
她脸上发烫,眼里积攒着的眼泪越来越多。
“崔大哥,你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哄我,我是一个童养媳,身契还捏在婆家手里,把我从婆家赎出来,可要花不少钱,有这个钱,你上哪儿不能去买个大姑娘回来?”
何必买她一个童养媳?
崔邕握紧了拳头。
不知道为何,他就是不爱听银宝自我贬低。
“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比我更好的人,我说我不稀罕你伺候,是怒其不争,你”
他不知道银宝的名字,顿了顿,才又继续说下去。
“你从你婆家脱身之后,能找到的男人不知道比我好多少倍,是我没有这个福气,你不要妄自菲薄,说什么伺候不伺候我的话。”
“你不需要伺候任何一个人,你应该挺直腰杆过日子,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我不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我救你,是因为你先救了我们父女俩。”
银宝哭得更凶了。
“才不是,”她小声哽咽,“我救了你们,你已经给了我十两银子,算是还清了,你又送我回娘家,又把我从那样腌臜的地方救出来,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等在父母身边尽好孝,她就收拾包袱来伺候崔邕。
她也不敢再提说要做崔邕的婆娘,她配不上人家。
但可以给崔邕父女俩做粗使老妈子,洗衣打扫烧饭,她都能干。
崔邕一眼看穿银宝的心思。
他摇了摇头,想要说两句重话点醒银宝,可又不敢。
怕再说重话,银宝又要哭了。
等银宝哭完了,崔邕才敢开口催她:“快上车吧,天都要黑了,咱们赶紧赶路,还能在天黑之前找个地方过夜。”
银宝抽泣了两声,上车时,小声道了一句:“我叫周银宝。”
崔邕抿了抿嘴唇:“知道了。”
二人重新上了车,崔邕又开始催银宝。
“把饭菜吃了。”
银宝肚子很饿,却没心思吃。
前头赶车的崔邕便沉下声:“你方才不是还说要伺候我?我叫你把饭菜吃了,你都不肯听话,我哪里敢要你这样的人来伺候我?”
银宝眼睛一亮。
崔邕这是答应叫她去报恩了?
她这个人最怕欠人情,早点把崔邕的人情还了,她也能早点安心。
银宝忙拿起包子,大大地啃了一口。
包子是肉馅的,虽然有些冷了,可依旧很美味。
崔邕听着身后的人窸窸窣窣的声音,抿着嘴角笑了。
“只准吃一个包子,猪蹄子和大肠不许动。”
银宝忙连声保证:“崔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动猪蹄子和大肠的,包子我也只吃半个。”
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都很贵,她哪里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早上都吃过包子了,再吃半个包子,明天一天都可以不用吃东西。
后日到了家就不用挨饿了。
傍晚时分,赶在天黑前,两个人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塌了一半,但另一半却打扫得很干净,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崔邕熟门熟路,把车子赶到后院,招呼银宝下车。
“过往客商往来泸水县和云海乡,难免有错过宿头的时候,这座山神庙便算是个借宿的地方,大家都很自觉,走的时候会把地方打扫干净,留下柴火。”
果然,后院的柴房堆了一些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