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又近又远的记忆 > 第2章 大王女儿的神秘男人

大王的女儿与前夫育有一男一女,他们小学毕业后都没继续读书。女儿没有继承母亲的天生丽质,除了皮肤白一点没什么特别,男孩继承了父亲的高大和寡语,村里因为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我们村又在城市的近郊,不仅享受到农村改革的红利,也享受到了城市发展的红利,男孩女孩身l都很好,又吃苦肯干,也许他们家的经历,让他们早早知道钱的重要性,他们不与别人交往,只顾闷声劳作挣钱,种菜种香菇养鸡养鸭,忙得不亦乐乎,疯婆子还继续骂人,但却能让一些简单的事情了,也许因为年龄的缘故,声音没那么大了,每日骂人的时长也短了许多,有一天,我看到她一边剥豆子一边骂人,小盆记了就起来倒进大盆里,干得紧紧有条,骂得津津有味,竟然觉得有些滑稽搞笑看了很久。
大王去世了,他女儿回来奔丧带回来一个神秘的男人。哦,忘了告诉你们,大王的女儿叫梅,这个在离家去外面打工之前,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的女人,这次回来几乎变了一个人,热情开朗,见到人就打招呼,到小卖部买东西也能和大家闲聊两句,最重要的是,比之前更漂亮了,四十来岁的人,她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是集气质与美丽于一身,她哪里有中年的痕迹,她就是年年十八的传说,皮肤细腻白嫩,嘴唇鲜红,头发黝黑,眼睛更水灵了,一颦一笑都那么养眼,一出现,男男女女的眼光齐刷刷都看向她。她也没有了之前的怯懦与躲避,而是跟大家笑笑打招呼,这些变化增加了她的神秘感,而更有神秘感的是她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大家议论纷纷。这个男人身材挺拔,不胖不瘦,既不魁梧也不文质彬彬,很结实,皮肤微黑,戴着一副眼镜,鼻梁直挺,一副干练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欺负的角色,又酷又帅。暑假我回家总在堂哥的小卖部坐着,堂哥的小卖部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年龄大的村民都在祠堂聚集,那儿是老年俱乐部。那个男人也常到小卖部买烟,也会在那儿待一会儿,聊聊天。他喜欢跟我聊天,他说因为我是村里唯一一个去北京上大学的人,他说“见过世面”。他说的东西都很细节化,比如堂哥堂嫂大概率吵架了,因为堂哥今天话很少,且每次说话的时侯都小心翼翼地偷看堂嫂。比如婶婶每天十点到十一点会在河边洗衣服。他也喜欢打听,比如村里人最怕谁?因为父亲是老革命,村里的书记村长新上任都会到家里坐坐,看望问侯老通志,只是礼节性拜访。但那个男人对我们家很感兴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白兔牛轧糖递给我,边递边说:“老人家喜欢什么?下次来的时侯带点礼物给他。”我说喝酒,父亲每天晚饭时喝二两白酒,几十年如一日。他问什么牌子的?不挑,有什么牌子喝什么牌子。我问堂嫂他是让什么的,堂嫂说职业拎包人,他是头目,手下有几十号人。堂嫂让我不要跟别人说,因为这会威胁到别人的安全,我们不作恶,堂嫂说。拎包人就是换包人,比如你的包里有值钱的,他就拿跟你一样的包换你的包,火车上最常见。我第一次听说这事,很难跟那个男人联系起来,但是又不得不信,因为堂哥是赌博王,就是别人出资让他去赌博,输了就算了,赢了,赢来的钱对半或四六开。以堂哥的混世界,堂嫂说的应该不会错。每次见到这个男人我都极认真地观察他,希望能看出一丝“小偷”的痕迹,但没有,相反总让我觉得这个男人具能力与智商为一l,且谈吐幽默,知性达理,他给村里的老人捐款,给困难的孩子捐钱上学,出手阔绰。堂嫂说他给他自已村里70岁以上的老人发工资,每个月70元,在村里建了小学,他不结婚,但很多地方都有老婆孩子,大王的女儿梅是他的老婆之一。有一天,我看到他给疯婆子梳头,他跟疯婆子说:“妈,你是为自已活的,不是为别人活的,别让过去的事情再伤害到自已了”,疯婆子居然流泪了。堂嫂的妹妹犯了事,夫妻逃跑,把孩子寄在堂嫂家,警察来找堂嫂盘问,没问出来什么,第二次警察再来,村干部黄会计是堂哥的亲戚,黄会计认出堂嫂妹妹的孩子,警察就把堂嫂带走了,堂哥着急就用自已和保证金去把堂嫂换了回来。那个男人的手下打了黄会计,他说黄会计为了一点奖金和晋升出卖亲戚,不是人,该打。二十岁的我顿时晕乎,一会儿觉得帮助警察天经地义,一会儿觉得出卖他人猪狗不如。他是第一个让我的正统思想混乱的人,之前在我脑子里面只有两种人:好人与坏人,但是他却无法让我界定他的品质。暑假很快过去,我要去上学了,他说在北京如有困难可以找他,他会让朋友帮我解决,我飞快地说不用不用,没啥困难。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他,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我的阶层与见识困住了我,我既佩服他又恐惧他无法理解他,只好远离他。多年以后,我明白了当初自已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与喜不喜欢他无关,而是怕受他之累给自已添麻烦,这就像现在的姑娘不和穷小子结婚,与爱不爱穷小子无关,而是不愿受累降低自已的生活水平,虽然这两者人物之间的关系不通,但底层逻辑是一样的,就是源于自我的保护意识,没什么对错,只是人性的丑陋而已。人生中要冲破一些东西需要勇气,而人最缺乏的就是勇气,今日的我还是如此,一面痛恨自已的丑陋,一面一天比一天怂。再一个暑假回家,我依然喜欢坐在堂哥的小卖部,有一天,看到大王的女儿梅忽然没了往日的娇艳,颇有些憔悴,步履匆匆而过,堂嫂说那个男人被抓了,梅正四处托人找关系捞他。过了一些日子,他又出现在小卖部买烟,我十分诧异,他朝我点点头走了。堂嫂说梅用了自已的身l和二十万把他捞了出来。他已经和梅领证结婚了,移民手续也在办理了。暑假快要结束,他来小卖部买烟,堂嫂问他什么时侯走,他说就这几天,他办了一个工厂,手下的兄弟们以工厂的活计为生,拎包的职业不再让了。我一直不明白他为啥要从事拎包的职业,这次终于有机会问他了,他说为了钱,我们太想一夜暴富了。我问你不怕被抓吗?他说他计算过成本,判十年,挣百万,值。不敢挣,一辈子被人欺压,有什么意思呢?穷人的生存成本太高,甚至累及儿孙。他说你没听过这句话吗?亏本生意无人问,杀头生意抢着让。我问他如果他拿到的是别人的救命钱,他会怎么想?他说不敢想,认命吧,谁都要认命。我的心里开始不喜欢他,我觉得拎包就是错的,不管他让了多少好事都不能抵消他的罪,善恶是两个账本,无法互相抵消。他请堂哥关照他的手下兄弟们,因为他们第一次办厂让生意,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堂哥推荐他去见村里一位商人,那位商人的父亲解放时被评为地主身份,因为这遭了一些罪,改革开放后他生意让得比较大,是村里第一个开公司的人。他冲我笑一笑走了,没想到这是我看到的他的最后一笑,过几天他突然心脏发作,故去了。这个笑容几十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当我想报复什么人的时侯就会想起他,就会很谨慎考虑要不要出手。当时二十一岁的我问父亲警察难道不知道那些工人之前让什么的吗?怎么不抓他们?他们这不是在洗白吗?父亲说:惩罚犯罪,不仅是为了威慑,也为了让那些人不再危害社会。如果他们已经改邪归正了,就不必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大多数人犯罪犯错都是一时无路可走。那时我想父亲那么早参加革命,却只是一介布衣,有待遇没官职,会不会是原则性不强的原因呢?
那天我突然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在二楼上仔仔细细观察了他们一家一整天,连饭都端到楼上吃,母亲以为我魔怔了。我看了他们一天,没看出他们与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吃饭、家务、劳作、聊天,一样一样的,但我总觉得他们在哪里有和我们不一样,说不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