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悄然驶入林府后院的隐蔽侧门,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鬼市的腥风血雨暂时隔绝在外。
府内寂静,只有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易子川在瑶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脚步略显虚浮。
他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在踏入书房暖黄光晕的刹那,终于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闷哼一声,右手紧紧捂住了左肩下方。
深色的衣料上,那片暗红的濡湿痕迹愈发明显,正缓慢地扩散。
“王爷!”瑶姿的声音瞬间绷紧。
夏简兮的心也跟着一揪,几步抢上前,语气带着急切和懊恼:“肯定是过桥时伤口崩开了,快坐下!”
她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快要触碰到他手臂时又微微一顿,最终只是焦急地看向瑶姿,“快去请姜怀玉!”
易子川依言坐下,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仍试图维持镇定:“无妨,小伤。”
“流这么多血还小伤?”夏简兮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易子川,你可不是猫,没有九条命!”
易子川抬眸看她,烛光下她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这时,姜怀玉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他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看到易子川的伤势,二话不说便上前处理。
剪开衣物,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眼前只是一例需要处理的伤患,而非一位王爷。
剧痛袭来,易子川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夏简兮在一旁看得心直蹙眉,忍不住找话分散注意力,也像是说给易子川听:“姜怀玉,你这次的药真厉害!那六指老鬼沾上痒痒粉的样子,够他记一辈子!还有那烟,噗一下,效果真好!就是味道太冲了,下次能不能做成香一点的?茉莉?或者桂花?”
姜怀玉正用银针探入伤口附近检查是否有毒物残留,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夏小姐,毒烟旨在阻敌逃命,非是熏香悦人。若求雅致,属下可另为您特制香丸。”
夏简兮得了肯定,稍稍松了口气,顺势道:“那得请姜大夫再准备点好用的新药,过几日,我们得去取在鬼市定下的货!”
“不可!”易子川几乎是立刻出声反对,语气因为急切和疼痛而显得有些冲,“鬼市刚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那人是否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你此时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此事休要再提!”
易子川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蹙眉吸了口凉气。
夏简兮见他疼得脸色发白还要强撑着反对,微微蹙眉道:“我买来的消息,你不让我去?还是说,王爷你以为,只要我不去,易星河就会放过夏家,放过林家,放过我?”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直直望进他深沉的眸子里:“从我们将军府决定帮你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早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反正躲不掉,避不开,倒不如主动同他们对上,起码,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本王会派人去,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易子川冷声道。
“王爷的意思是,如今的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被你一脚踢开了?”夏简兮微微挑眉。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王爷觉得我拖累了你们?”夏简兮冷哼。
“夏简兮,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易子川有些气恼,“今日,若是瑶姿不曾来,你我都不能全身而退,你若是出了事,本王如何同夏将军交代?”
“你莫非忘了,是我爹,让我与外祖助你!”夏简兮看着易子川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花钱买来的消息,你想撇开我,不能够!”
“你……”
两人目光交织,一个担忧抗拒,一个坚定不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包扎的姜怀玉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陈述医学事实:“王爷,伤口处理好了,最近,尽量少动弹,伤口别崩开了!。”
姜怀玉收拾好药箱,站起身,冷不丁的说道:“我先走了,去给夏小姐准备一些防身之物。”
说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空间给两人。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易子川看着夏简兮依旧蹲在自己身前,仰着脸,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对他的心疼。
他终是败下阵来,深深叹了口气,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眼角,拭去那一点点湿润的痕迹。
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非去不可?”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妥协的无奈和深深的忧虑。
“非去不可。”夏简兮肯定地回答,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心尖微颤。
易子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化不开的凝重:“好。但必须应我三件事。”
“你说。”
“第一,计划必须周详,让瑶姿全程陪同,带足人手。第二,姜怀玉准备的所有东西,必须带上,并知道如何使用。第三,”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有任何不对,立刻放弃,全身而退,哪怕是我,你也要立刻放弃。”
夏简兮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心中暖流涌过,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烛火轻轻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紧密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