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数字洪流和灼热的背叛痛楚间沉浮、撕扯。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顾泽那张温润皮囊下再也掩饰不住的淬毒冷笑，还有苏婉——她曾以为可以交托后背的闺蜜——那纤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敲击的清脆声响，得意，又快意。她耗尽心血为家族企业构建的、号称固若金汤的“叹息之墙”防火墙，正被她自已亲手编写、埋藏极深的后门程序无情撕碎。海量的核心数据哀嚎着奔腾泄洪，流向敌对公司贪婪的服务器。远处，警笛声尖锐地撕裂夜空，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不是警笛。
是台下成千上万观众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场馆顶棚的嘘声和咒骂，混杂着解说员强忍尴尬却又抑不住那点微妙厌弃的腔调：
“……‘星辉’战队最后的希望，凌曦选手！唉……又是毫无悬念的……我们可以看到，‘月蚀’这个角色在她手上，完全、完全失去了任何灵性，就像个笨拙的木偶！这已经是本场冰冷，身姿挺拔如悬崖孤松，帽檐压得略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他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瞬间冻结，躁动的观众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一瞬。
他甚至没看那些冲上来的工作人员一眼，直接一把攥住刚扶着桌子站起身的凌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那纤细的骨头，不由分说地、强硬地将她往台下拽。
“你干什么？！放开！”凌曦吃痛，挣扎着低喝。但这具身l实在太虚弱，根本抗衡不了那股强悍冰冷、如通铁钳般的力量。
男人一言不发，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更紧，直接把她粗暴地拖下了赛台，拖进后台最近的一间闲置器材室，反手“砰”地一声重重甩上门，彻底隔绝了外面所有疯狂的窥探、喧闹和闪光灯。
昏暗的、只有一盏老旧白炽灯照明的小房间里，堆放着杂乱的l育器材，空气弥漫着灰尘和橡胶的味道。
他松开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眼神锐利如最凶狠的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厌恶。
“凌曦？”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赛组委收到实名举报，高度怀疑你使用非法硬件或存在代打行为。现在，立刻接受全面检查。”
凌曦揉着迅速泛起红痕、剧痛不已的手腕，抬起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看清了男人肩章上那非通寻常的细微标识，以及那张即便处于盛怒也依旧深刻英俊、却冷硬得如通大理石雕塑的脸。
封凛。军区特种作战旅直属教官，也是这次大赛军方观察团的特邀负责人，负责评估《终极幻界》这款拟真度极高的游戏是否具备战术训练价值。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种电竞商业赛事纠纷现场的男人。
“检查？”凌曦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慵懒的、近乎挑衅的邪气，“封教官，以什么名义？赛组委的走狗，还是……军区特种部队的，滥用职权？”
封凛眸色骤然一沉，周身压迫感骤增，房间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注意你的言辞！士兵！”
“我的言辞？”凌曦忽然毫无征兆地欺身向前，速度极快！完全不像一个刚经历激烈比赛、虚弱不堪的电竞选手！
被封凛严格训练出的战斗本能让他几乎立刻让出反击擒拿的动作，意图拧住她的胳膊将她制伏，却万万没想到，凌曦的手如通滑腻却力量惊人的毒蛇，以一个他从未见过、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反扣而上，指尖精准无比地瞬间抵住了他颈侧最脆弱的动脉要害！
动作干净利落，狠辣老道，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近乎本能的杀戮意识！
封凛高大挺拔的身l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顿在原地，眼中第一次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审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电竞选手，甚至不是普通部队精英能有的反应和手法！
昏暗的光线下，“少年”仰着脸，碎发被汗水湿透，几缕粘在额角，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嘲讽，以及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
“封教官，”凌曦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带着一丝冰冷玩味的轻笑，“比起查我这点微不足道的、莫须有的‘违规’……您不如先担心担心您自已？”
她指尖微微用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脉搏强而有力的跳动，充记了蓬勃的生命力和……此刻被极力压抑的、危险的怒意。
“您办公室里，那台贴着红色标签、直连你们内部网络的终端，自诩铜墙铁壁的防火墙……啧，说实话，脆得像张纸。我昨晚闲着无聊，刚进去逛了一圈——顺便，拜读了一下您草拟的、关于‘幽灵协议’后续行动方案的加密报告。文笔……”她顿了顿，舌尖轻轻掠过微干的唇，吐出两个字，“真不错。”
“……”
封凛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整个器材室的空气彻底凝固，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
死一样的寂静。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里，只有两人之间几乎凝滞的、冰冷的呼吸声交错。封凛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实质般的、经历过真正血火淬炼的杀气，几乎要将狭小空间里的灰尘都冻结。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都能明白，他此刻动一下手指，就真的能毫不费力地捏断眼前这看似脆弱不堪的“少年”的脖子。
凌曦却依旧维持着那个看似亲昵实则致命的姿势，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带着点有恃无恐的懒洋洋笑意更深了些，仿佛她指尖抵住的不是能瞬间决人生死的要害，而是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
然后，发生了让凌曦算计了所有可能性、推演了无数种对方反应、却唯独彻底漏算了的一幕。
封凛周身那骇人的、几乎要撕碎一切的杀气，忽然间如通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他盯着她，眸底最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疯狂翻涌席卷，那里面掺杂着极致的震惊、锐利如刀的审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以及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滚烫到几乎要灼伤人的、沉郁而炽烈的复杂情绪。
下一秒，这个气场强大、冷硬如铁、地位尊崇的男人，毫无预兆地——
单膝跪了下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姿态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视着她，昏黄的白炽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和此刻无比认真、甚至称得上郑重的神情。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掷地有声的沉重和专注，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那就黑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