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没散尽,“永安殡葬馆”
那栋米白色的建筑就立在路边,墙面是哑光的,连窗户都镶着浅灰的边框,晨光落在上面没什么暖意,倒像蒙了层洗不掉的凉霜。林默站在门口,脚边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活像根快被风吹折的芦苇。
他身上穿的是去年双十一凑单买的黑色运动服,左胸还沾着去年吃火锅溅的油渍
——
出门前他用湿巾擦了三遍,还是留了圈浅黄印子,袖口磨出的毛边被他偷偷往里卷了卷,可怎么看都透着股
“临时凑数”
的窘迫。空气里不光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混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却更沉的气味,吸进肺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默?”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没什么起伏,却让林默打了个激灵。他转头就看见个老爷子站在台阶上:深蓝色的工作服洗得发浅,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皱纹像被岁月揉过的纸,可那双眼睛却静得像老井,没什么情绪,却让人莫名安定。老爷子手里拎着个帆布袋,边缘磨得发亮,上面
“永安殡葬馆”
五个黑字都褪了色。
“是!王师傅好!”
林默赶紧应声,腰板下意识地挺直,结果太急,后背的运动服拉链
“咔嗒”
一声滑下去半截,他慌忙伸手拉,手指却不听使唤,跟拉链头较了半天劲,脸都憋红了。
王师傅没说话,只是走下来把帆布袋塞到他怀里,袋子有点沉,隔着布能摸到硬邦邦的东西。“换上。里面休息室,有镜子。”
说完转身往馆里走,步伐稳得很,每一步都踩在台阶正中间。
林默抱着袋子冲进休息室,关上门才敢喘气。打开袋子一看:一套崭新的白色连l防护服,布料厚实,领口和袖口都有松紧,旁边还放着
n95
口罩、无纺布帽子,甚至连鞋套都准备好了,崭新得刺眼,像刚从无菌包装里拆出来的。他手忙脚乱地套衣服,连l服的拉链卡在腋下,他拽了两下没拉动,急得额头冒冷汗,口罩绳还缠在了头发上,最后没办法,只能歪着脖子,用牙咬着一边绳头慢慢解,活像只笨拙的企鹅。
好不容易穿整齐,他对着镜子一看:全身上下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防护服有点大,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走起路来
“沙沙”
响,活像个准备进核反应堆的技术员
——
就是眼神里的慌,藏都藏不住。
跟着王师傅往化妆间走,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已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乎乎的没底。化妆间倒比想象中亮堂,靠墙摆着三排白色的化妆台,台面铺着浅灰的防水布,每个台面上都摆着一套化妆刷,刷毛朝一个方向,像列队的士兵,镜子旁的小灯是暖黄色的,照在白色的墙面上,倒冲淡了点寒气。可那股消毒水混着檀香的味道更浓了,浓得让人鼻子发酸。
王师傅走到最里面的化妆台旁,伸手扶住台面上的白布,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今天先学基础,擦脸,上底妆。”
他说话时没看林默,只是指尖捏着白布的一角,慢慢掀开
——
林默的目光刚落在那张脸上,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
不是电视里那种苍白得吓人的脸,只是蜡黄,颧骨有点凹,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纹路,像是睡着了没醒。可那毫无起伏的胸口、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还有王师傅指尖搭在遗l肩头时,那几乎感觉不到的重量,都在清清楚楚地提醒他:这是生命结束后的样子。
胃里突然像有只手在翻搅,酸水直往喉咙口冲。林默死死捂住嘴,可还是没忍住,“呕”
的一声闷响,他转身就往厕所冲,脚步踉跄,差点撞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