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姐姐,可她却错开了我的眼神。
他们真的把我拖到了门口。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走廊黑漆漆的。
我一瞬间慌了。
当年走失时的那种无措再次席卷了上来。
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年我站在人群里,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来找我的感觉。
我在外面流浪了三天,几乎饿昏过去,才被警察捡到。
现在,他们又把我丢在了门外。
我一开始还在敲门喊:
“让我进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巨大的恐惧最终还是支配了我,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错了钱是我拿的!你们别不要我!求你们开门!我再也不敢了”
门终于被打开。
我满脸泪水,几乎连滚带爬地爬进屋里。
我哭着磕头:
“别把我丢出去我会乖的我再也不会了”
这之后我发现,他们好像找到了一个惩戒我的好办法。
只要我不听话,他们就会把我关到门外。
甚至,他们不用动手。
只要把门打开,我就会自动认错。
然后,理所当然又是一顿毒打。
后来,发展到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
比如我没及时让座,或者没把东西让给谢书亦,
他们就会把我拖到门口。
我的十岁生日,也是在门外度过的。
我开心地抱着蛋糕回家,但刚关上门,妈妈就冷了脸: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又是这句话。
我愣住了:“我”
妈妈盯着我:
“你刚才接蛋糕的时候,是不是没对店员说谢谢?我怎么会养出素质这么低的小孩?”
我来不及解释,就被推出了门。
我的生日蛋糕,整个都给了谢书亦。
“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我曾经这样问过他们。
妈妈告诉我:“小错会酿成大错,妈妈是为了你好。”
但我觉得不对。
他们是在享受,享受我求饶,享受可以随意惩戒我的感觉。
我开始害怕这个家了。
很快,就是谢书亦的十岁生日。
她穿着新的衣服,我却被爸妈和姐姐呼来唤去,在厨房跑腿。
在我洗水果的时候,他把我拉进房间,塞给我一个瓶子,认真地说:
“哥哥,我觉得这段时间,爸爸妈妈对你有误会。”
“这瓶饮料是爸爸最喜欢的,本来是我存了好久的钱买的,就当是你送给他们的吧。”
“爸爸妈妈喜欢孝顺的小孩,他们看到礼物,一定会开心的。”
我信了。
我讨好地把饮料给了爸爸妈妈。
爸爸很开心,说我终于懂事了。
但他刚喝了一口,就捂着喉咙拼命咳嗽。
姐姐吓坏了,连忙叫了救护车。
诊断结果是,爸爸的喉咙被酸性液体灼伤。
那瓶饮料里,加入了剂量不清的马桶清洁剂。
在医院里治疗洗胃后,我们一家人沉默地回了家。
我知道,我完了。
一进家门,妈妈就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怎么这么恶毒?”
“你才多大啊,就学会害人了?那是你妈啊!”
谢书亦一直抱着爸爸哭:“爸爸不痛,爸爸不痛”
姐姐盯着我:
“我看,他就是上次生日没过成,也不想让书亦过。”
我拼命地摇头:
“不是!那瓶饮料是谢书亦给我的!是他让我拿给爸妈——”
我妈又是一巴掌甩过来:
“现在怪书亦?你可是亲口说的,这饮料是你存钱买的!”
我百口莫辩。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被赶出了家门。
外面下着大雪。我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脚,站在外面。
这次我没哭。
我明白了。
只要我还待在这个家里,这样的事情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我最后看了看那扇门,
门后,是谢书亦的画,
客厅里,是他们一家的全家福。
我说了好几次,我们拍一张新的,他们却总是推辞。
我早该知道了,这地方不属于我。
我咬着牙,转身离开了。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可命运偏偏在这一刻,给了我一点光。
一对夫妻路过,看见了我。
女人把大衣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男人把我抱进了车。
从那天起,我成了他们的儿子。
现在想来,已经过了十年,
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孩子了。
记者还在逼问:
“谢先生,请你回答!”
“你是不是打从心底就觉得,贫贱父母不配做你的家人?”
讽刺的是,在我得知他们已经找到我的这一刻,我还是会感到恐惧。
我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会走上来,把我拖下舞台,笑着把谢书亦推到聚光灯下。
这时候,主持人喊出我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不该有的杂念,推开记者径直往舞台上走。
就在我把小提琴架到肩头的那一刻,
我看到台下,满头白发的妈妈激动地哭着站起来:
“嘉树!妈妈终于找到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