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化刀,直劈面门。
楚凌云闭眼的瞬间,左肩鼎纹猛然炸开一道金光,不是红,是纯金,像熔化的太阳泼在皮肉上。那光撞上井底飘起的青色怨灵,没发出半点声响,怨灵就像被无形之口吞下,整团魂体一缩,瞬间溃散。
他没感觉到痛。
反而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滑入丹田,像是干涸三年的河床突然涌进活水。那股热流所过之处,原本僵死的经络微微颤动,仿佛从沉睡中抽搐了一下。
头顶铁索还在晃。
三长老的黑袍下摆垂在井口边缘,被夜风吹得轻轻摆动。他没动,也没再出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楚凌云睁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又迅速清明。他发现自己还能动——不是全身,是右手五指,能微微蜷缩。左腿也有了知觉,虽然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但至少不再是死肉。
他没去看三长老。
他低头,盯着自己按在骷髅头骨上的手掌。
那具尸骨的颅腔里,幽光彻底熄灭了。可他记得,就在刚才,那光飘出来时,带着一股极淡的药味,像是陈年丹渣混着腐土的气息。而他体内那股热流,正是从心脏炸开,顺着血脉冲向丹田,与那味道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
他闭眼,尝试去“抓”那股气。
心口一紧,像是有人往他胸腔里塞了块烧红的炭。可这一次,他没躲。他咬牙,把那股灼热往丹田引。
热流刚动,井壁深处传来一声低笑。
不是人声。
是直接钻进脑子的音,像锈铁刮过石板,带着三百年的潮湿和怨毒。
“三百年了……井底阴髓未散,竟等来一个能吞我魂丝的容器。”
声音一落,楚凌云丹田猛地一抽。那股刚聚起的暖流突然变黑,像墨汁滴进清水,迅速蔓延。他浑身一僵,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不是错觉。
有东西在顺着他的经脉往上爬。
灰黑色的气,从丹田深处升腾,贴着任脉向上,直逼心口。那不是真气,也不是怨灵,更像是一种被封了三百年的“死气”,带着腐烂的药味和尸骨的寒意。
可就在那黑气即将冲破心脉时,左肩鼎纹又是一烫。
金光再闪。
这一次,没有外放,而是向内收缩,像一张嘴,直接咬住了那股黑气。只一瞬,黑气被撕下一丝,其余的立刻缩回丹田。
被吞掉的那一丝,化作温润气流,重新注入经脉。
楚凌云呼吸一滞。
他感觉到了——那被吞掉的怨气,竟然在帮他冲开一条闭塞已久的经络。那条经络藏在任脉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族中长老都说“天生不通”,是废脉的根源。
可现在,那堵墙在松动。
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防御。
是吞噬。
鼎纹不是在挡,是在吃。吃怨灵,吃死气,吃一切能化为能量的东西。而它每吃一口,就反哺一丝真气,冲刷他的经脉。
他抬头,看向井口。
三长老还在。
铁索垂着,像条死蛇。
他知道对方在等——等他力竭,等他爬上来,等他像条狗一样被拖出去。可他现在不能动,也不敢动。只要他一动,三长老就会立刻出手。而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唯一的活路,在体内。
他闭眼,不再压制丹田的剧痛。那股黑气又开始往上爬,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冰针扎进经络。他没躲,反而主动引导,将那股气往心口引。
鼎纹立刻响应。
金光一闪,又吞下一丝。
暖流炸开。
“轰”地一声,像是骨头断裂,又像是冰层炸裂,他体内某处经络猛地一松。第一道隐脉,开了。
剧痛让他差点叫出声。他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可他没停。他知道,只要这口气不断,就得继续冲。
他再次引导黑气。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鼎纹都吞下一丝,反哺一缕真气。每一次,都像有人拿刀在他经脉里刮。可每一次,都有一丝新的通路被打开。
到第七次时,他丹田里终于有了一缕能自主调动的气流。那气很弱,像风中残烛,可它是真的——是属于他的真气。
他睁眼。
视线清晰得吓人。
井壁上的血符还在,但颜色淡了,像是被吸干了血。那具骷髅头骨裂开一道缝,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反噬。
而他左肩的鼎纹,不再发烫。它安静地伏在皮肤下,像一头吃饱的兽,缓缓沉入血肉。
就在这时,鼎纹深处,浮出一道影子。
青衫,补丁,袖口磨得发白。那影子极淡,像是随时会散,可它一出现,井底的腐臭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淡的药香,像是陈年丹室里熏过的气息。
楚凌云盯着那影子,喉咙干涩:“你是谁?”
影子没回答。
它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怀中——那里,贴着胸口,藏着一块玉佩。玉佩早已碎裂,只剩半块,边缘参差,可它一露出来,影子忽然一震。
“这气息……”影子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是我的本命玉佩?”
楚凌云没说话。
他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他只记得,父亲死前,把它塞进他手里,说:“带它走,别回头。”
影子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点向他眉心。
一股信息直接撞进脑海。
不是功法,不是口诀,是一句话。
“炼丹者的心,比武者的拳更硬。”
话音落,影子开始消散。青衫的轮廓一点点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楚凌云猛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指尖只划过一片虚无。
“等等!”他低吼,“你还没告诉我——这鼎纹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影子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
“你
already
有答案了。”
话没说完,彻底消散。
井底恢复死寂。
楚凌云坐在尸堆里,喘着粗气。他左肩的鼎纹已经看不见了,像是沉入血肉深处。可他知道,它还在。它刚才吞了怨灵,开了经脉,引来了那个影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五指能动,手臂有劲,丹田里那一缕真气虽然微弱,但能感知,能调动。他不再是淬体三重的废脉少爷。他有了灵根,哪怕只开了一道。
他缓缓抬头,望向井口。
三长老的黑袍还在晃。
可这一次,他没再感到恐惧。
他慢慢撑地,试图站起来。腿还在抖,骨头像是被碾过,可他撑住了。一次,两次,第三次,他终于半跪起来,一只手撑在尸骨堆上,另一只手按着井壁。
他抬头,盯着井口的黑暗。
然后,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说对了。”
“我不该逃。”
他撑着井壁,一点一点,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