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的第二天，科维集团内部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林悦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公司。她穿着一身简洁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试图用最职业的状态来面对一切。然而，一路走来，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与昨晚如出一辙的目光洗礼。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羡慕和赞赏，而是探究、同情、躲避，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林经理早。”
“早。”
问候变得简短而匆忙，同事们要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忙碌，要么匆匆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她是什么瘟疫源。
她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内线电话就刺耳地响了起来。
“林经理，请立刻到陈总监办公室一趟。”是陈强秘书的声音，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好的。”林悦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陈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地看着电脑屏幕，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棘手的问题。见她进来，他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林悦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静待对方发难。
陈强没有说话，只是将电脑屏幕缓缓转向她。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标题赫然是《关于“星辰”项目风险漏洞及林悦经理失职行为的初步内部审查报告》。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速度这么快？一夜之间，连初步审查报告都出来了？这分明是早有准备！
“林悦，你自己看看！”陈强的声音带着沉痛和失望，“风控部和内审部联合初步审查，发现了这么多问题！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悦快速浏览着报告内容，越看心越冷。
报告里罗列的所谓“风险漏洞”和“失职行为”，简直荒谬至极！
——指控她在尽职调查中，未能及时发现目标公司某一项非核心专利存在的潜在纠纷风险（事实上，该风险早已在报告中用黄色高亮标出，并评估为“低概率、低影响”，建议后续关注即可）。
——指控她选择的某家中介服务机构资质存疑，可能存在利益输送（那家机构是行业内排名前三的权威机构，是经过陈强本人签字认可的）。
——指控她在最终交易协议中，对某一项非关键条款的让步过于轻率，可能导致公司未来多支付数百万费用（那条款是对方的核心诉求，用其换取了对科维更重要的核心条款，整体利益巨大）。
每一项指控都扭曲事实，断章取义，将她的专业判断和策略性选择污名化为“失职”和“激进”。
“陈总监，”林悦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份报告的描述与事实有严重出入。您提到的专利风险，我在报告第37页已有明确标注和评估；中介机构的选择流程完整，有据可查；至于协议条款的让步，那是经过多次模拟推演和利弊权衡后的最优选择，当时也向您详细汇报过并获得了您的批准。”
陈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的意思是风控和内审在冤枉你？还是我在冤枉你？！林悦，到现在你还在推卸责任！批准？我只是基于你提供的、可能带有误导性的信息做出的决策！最终的执行和细节把握，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他巧妙地将自己剥离出去，把所有执行层面的“锅”精准地扣在了林悦头上。
“公司因为你所谓的‘策略性选择’，可能面临巨大的损失和声誉风险！董事会对此非常关注！”陈强身体前倾，目光逼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主动承认错误，承担起该负的责任，向公司提交一份深刻的检讨报告，并接受相应的处罚。这样，看在你还年轻的份上，公司或许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林悦沉默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第二个选择。
“第二，”陈强语气放缓，却更显冰冷，“如果你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问题，那么公司将启动正式的、全面的调查程序。到时候，恐怕就不止是内部处罚那么简单了，行业内都会知道科维集团的林悦因为重大失职被调查，你的职业生涯……呵呵。”
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认罪，只是内部处罚，但履历上永远留下污点，从此在陈强手下抬不起头，可能永无翻身之日。如果不认，就会面临旷日持久且结果早已注定的调查，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行业封杀。
好狠的招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苏婉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和关切。
“总监，您的咖啡。林悦姐，你……你还好吧？”她将咖啡放在陈强桌上，看向林悦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我刚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那些人真是的，怎么能那么说你……我相信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看似安慰，实则句句都在坐实林悦“做错了事”的前提。
林悦看着苏婉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再想到昨晚庆功宴上她那甜美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涌。她甚至怀疑，那份漏洞百出的内部报告里，是不是也有这位“好闺蜜”的“功劳”。
“这里没你的事，先出去吧。”陈强对苏婉摆摆手。
苏婉乖巧地点点头，又给了林悦一个“加油，要坚强”的眼神，才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剩下两人。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陈强端起咖啡，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林悦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锐利，直直地看向陈强。
“陈总监，”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求查看内部审查的全部原始依据和流程记录。在看到确凿的、能够证明我存在主观过失或渎职行为的证据之前，我拒绝承认任何莫须有的罪名。”
陈强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地直接拒绝第一个选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林悦！你别不识好歹！”
“我只是在维护我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的基本尊严和合法权益。”林悦站起身，“如果公司坚持要启动正式调查，我配合。但我保留寻求法律途径维护我名誉的权利。”
说完，她不再看陈强那张扭曲的脸，转身，挺直脊背，大步走出了总监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陈强投来的愤怒目光。
走廊上，几个假装经过的同事迅速散开。
林悦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