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终的审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庄严地落下。
“被告人周学强,犯故意杀人罪,手段残忍,情节极其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当听到“死刑”两个字时,周学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被法警拖了出去。
“被告人周秀英,犯包庇罪、侮辱尸体罪、伪证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
婆婆听到判决,两眼一翻,像一滩烂泥一样昏死过去。
“被告人李梅,犯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法槌落下,善恶终有报。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那是正义得到伸张后,人们复杂的情绪。
周学强那个用我的血泪嫁妆建起来的厂子,很快被法院依法查封、拍卖。
他那栋崭新的二层小楼,也被贴上了封条。
他们母子俩苦心经营的一切,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李梅出狱后,在村里一天也待不下去。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对着她吐口水,骂她是“害人精”“狐狸精”。
最后,她疯疯癫癫地,一个人离开了村子,再也没人见过她。
哥哥拿着法院判给我们的那笔赔偿金,一分没动。
他把自家仅剩的老宅子也卖了,凑上了他半辈子的所有积蓄。
他在村后那片最向阳的山坡上,为我买下了一块地。
他请了最好的石匠,为我修了一座最体面的坟,立了一块最光滑的碑。
他一个人,一砖一石,亲手在坟的周围,砌起了围墙。
安葬我的那天,村里的人都来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和人们压抑的哭声。
哥哥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墓碑前,从清晨站到日暮,又从日暮站到第二天的清晨。
他的背,彻底驼了下去,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垮了。
从那以后,他就住在了我的坟边。
他在旁边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口锅。
他不再理会村里的任何事,也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每天,就是天不亮就起来,用最干净的布,把我的墓碑擦得一尘不染。
然后给坟头的野草浇水,陪我说话。
“妹妹,今天出太阳了,暖和。”
“妹妹,山上的野花开了,哥给你摘来了。”
“妹妹,哥昨天又梦到小时候了,你跟我要糖吃,哥没给,哥真混蛋。”
嫂子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哭着劝他回家。
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摇头。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他那无边无际的赎罪。
时间一年年过去。
哥哥的头发,全白了。
他的脸上,刻满了比同龄人更深的皱纹。
他成了村里一个沉默的符号,提醒着所有人,那桩被掩埋了十年的罪恶,和那份迟到了十年的公道。
我守着他,看着他日复一日地苍老。
心中那股滔天的怨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这漫长的赎罪磨平。
我不再恨他了。
他用他的整个后半生,为自己的愚昧和偏信,画地为牢。
这对他来说,是比死亡更漫长,也更痛苦的惩罚。
周学强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是个阴天。
哥哥在我的坟前,点燃了一大堆纸钱。
火光映着他苍老的脸。
“妹妹,”他沙哑地开口,“那个畜生,死了。”
“你可以安息了。”
他说完,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火焰慢慢熄灭,化作灰烬。
那一刻,我感到束缚着我灵魂的最后一道枷锁,也跟着那灰烬,一同消散了。
我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
一缕我从未见过的,温暖而圣洁的光,从天上照了下来,温柔地将我笼罩。
我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向上飘去。
在光的尽头,我看到了爹和娘,他们还是记忆中年轻的模样。
他们正微笑着,向我伸出手,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我受尽苦痛的人间。
我看到了我的坟,和我坟前那个孤寂瘦削的身影。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和寻找。
风吹过山岗,吹动了他满头的白发。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释然的,也是告别的笑容。
然后,我转过身,不再留恋,投入了那片永恒的温暖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