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执朔僵立在原地,像被向遥最后那句话淬成的冰刃钉穿了心脏。
风雪似乎灌进了他的胸腔,冻结了所有血液和呼吸。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经幡丛中,桑吉嘉措沉默地护在她身侧。
自始至终,未曾回头。
周执朔没有离开藏区。
他像一株被遗弃在荒原上的病木,固执地扎根在能远远望见向遥民宿的简陋旅店里。
背上的伤在高原恶劣的气候下反复发作,低烧缠绵,但他毫不在意。
肉体的痛苦反而能稍稍麻痹心脏那片更深的、溃烂的空洞。
旅店老板看他情况不妙,偷偷给向遥捎了信,语气恳切,说那汉人客人怕是快不行了,嘴里一直念着她的名字。
向遥最终还是去了。
她站在他床边,看着他在昏沉中辗转,脸色潮红,嘴唇干裂,眉心紧锁,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他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虚弱却滚烫,一遍遍含糊地呓语:“遥遥别走我错了原谅我”
有一瞬间,看着他从不可一世的太子爷变成眼前这个脆弱狼狈的男人,向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细微地刺了一下。
但那点波动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冷静地掰开他无力的手指,对旅店老板说:“麻烦您给他请个医生,费用我来付。”她放下一些钱,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说完,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一眼床上那个因失去她指尖温度而骤然陷入更深度不安的男人。
两天后。
周执朔稍微清醒了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桑吉嘉措。
他靠在马厩粗糙的木栏上,脸色依旧苍白,却努力挺直背脊。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过去,声音沙哑:“这些够不够?离开她。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桑吉嘉措正在喂马,动作未停,甚至没看那张足以让无数普通人眼热的黑卡一眼。
他抓起一把青稞料撒进食槽,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如纳木错的湖面。
“这里,”桑吉嘉措的汉语有些生硬,却字字清晰,“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你的钱买到。”
他拍了拍白马的脖颈,那马亲昵地蹭了蹭他。
然后,他看向周执朔,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淡漠:“她的心不是商品。你,不懂。”
说完,桑吉嘉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周执朔捏着卡的手指蓦地收紧,用力到发白。
在这份基于信仰和真心的纯粹面前,他所有的手段和依仗都显得格外卑劣可笑。
夕阳将远处的雪山染成一片暖金色。
向遥坐在小山坡上,抱着膝盖,望着这片辽阔天地。
乱成一团的心绪好似被一条条缕清,抚平。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向遥的心下意识紧了紧。
在看到桑吉嘉措时,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懈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桑吉嘉措神色淡淡,向遥却莫名能听出他语气里那一丝笑意:“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
向遥笑了笑,就听桑吉嘉措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掠过草甸的风。
向遥侧过头,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周执朔那样的偏执灼热,只有一片清寂的、如同雪山湖泊般的平静,却莫名让她心口微微一滞。
就听他继续说:“这里可以是你安放灵魂的地方,你总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