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知文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乔百合的模样。
忽然，他被一阵压抑的呜咽惊醒。
沈知文起身摸索着打开灯，看到昏黄的灯光里，六岁的沈明远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身体像虾米般弓起，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爸爸我肚子好痛”
孩子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沈知文的心脏猛地收紧。
他掀开被子，触到儿子滚烫的额头。
这时，沈明远突然剧烈抽搐，哇地吐出一滩混着巧克力残渣的秽物，酸腐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坚持住，明远！”沈知文手忙脚乱地套上外套，一把抱起儿子。
孩子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小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疼得他眼眶发酸。
他狂奔而出，怀里的沈明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像根钢针扎进他的心脏。
医院。
急诊室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知文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沈明远身上残留的呕吐物气息，让他一阵反胃。
“沈明远家属！”护士的喊声响起，他跌跌撞撞跑过去。
医生戴着口罩，眼神透过镜片透着严肃：“急性肠胃炎，初步判断是饮食不当引起的。孩子最近是不是吃了很多生冷油腻的食物？”
沈知文愣在原地。
沈明远突然又开始干呕，小手紧紧捂住肚子，哭得浑身发抖。
“明远别怕，爸爸在。”沈知文轻轻拍着儿子后背，记忆却不受控制地翻涌。
上周六，姜红梅带着沈明远从游乐园回来，孩子嘴角沾着融化的巧克力，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草莓冰淇淋；前天傍晚，他加班回家，看见姜红梅正喂沈明远吃奶油蛋糕，说“孩子难得想吃”；甚至今早出门前，沈明远书包侧袋里还塞着姜红梅买的薯片
“沈先生？”医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孩子需要住院观察，必须立刻输液。”
深夜的病房里，沈明远输着液昏沉沉睡去。
沈知文坐在床边，终于想清了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
姜红梅总说“孩子喜欢就由着他”，却从不考虑健康；她给沈明远买最贵的零食，却在孩子感冒时连杯热水都懒得倒；甚至上次家长会，她都以“要逛街”为由推得一干二净。
沈知文摸着儿子发烫的小脸，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深夜，乔百合抱着高烧的沈明远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自己却因为姜红梅的一通电话，把照顾孩子的事丢给了妻子。
“爸爸”沈明远突然呓语，皱着小脸往他怀里钻。
沈知文轻轻擦去儿子嘴角的口水，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凌晨四点，沈知文给姜红梅拨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显然姜红梅的气还没消。
“大半夜的，什么事？”
他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儿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明远住院了，急性肠胃炎。”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随即传来轻笑：“小孩子吃坏肚子很正常嘛，你别大惊小怪”
“够了！”沈知文突然低吼，惊得隔壁床的家属投来异样的目光，“你明知道他肠胃不好，还天天给他买冰淇淋巧克力！你根本不是在疼孩子，你是在害他！”
“行了行了，”她不耐烦地打断，“别拿大道理压人！沈明远肚子疼说不定是自己吃坏了别的东西，凭什么赖到我头上？要是孩子有点不舒服就找我，我还活不活了？”
“再说了，就算真有点问题，哪个孩子没生过病？吃点药不就好了？”
电话挂断，沈知文太阳穴突突直跳，手都在发抖。
深夜守在病床边，沈知文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忽然想起乔百合。
那时她总是温柔地哄着发烧的孩子，用凉毛巾一遍遍擦拭额头；半夜孩子咳嗽，她会披着薄毯坐在飘窗边，轻声哼着摇篮曲摇晃着哄睡；就连自己感冒时，她都会变着法子熬出清甜的梨汤，把药片裹进蜂蜜里递到嘴边。
此刻空荡的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刺耳又漫长。
他盯着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药水，喉咙发紧。
曾经他总说乔百合太较真，现在才明白，那些被他嫌啰嗦的叮嘱，字字句句都是沉甸甸的爱。
沈明远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口。
沈知文低头望着孩子苍白的小脸，心底泛起酸涩的悔意。
原来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他早把乔百合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
直到此刻独自面对孩子的病痛，才惊觉那些被忽视的温柔，早已成了习惯。
窗外夜色渐浓，他伸手擦去眼角的湿润，在心底默默许下承诺：
等孩子病好，一定要把错过的温暖，一点一点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