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冷气开得足,苏祈安瘫在沙发里,睡衣领口歪到锁骨,正研究手机里《如何用路边摊煎饼模拟米其林三星口感》的攻略。浴室门滑开,欧阳晓月裹着身烟灰色真丝睡袍走出来,湿发垂在颈侧,卸了妆的脸在柔光下少了几分凌厉,但那双眼睛扫过来时,依旧带着总裁批阅文件的审视感。
她没坐,就站在沙发三步开外,双手松松地插在睡袍口袋里,姿态放松,声音却像冰镇过的威士忌,又冷又烈:“晚上七点四十,‘塞纳左岸’,b07卡座。”她报坐标精准得像发工作邮件,“那位‘剑桥学妹’,学业上有什么重大突破,需要你亲自……嗯,贴身‘辅导’?”
“辅导”两个字咬得轻飘飘,尾音却像带着钩子。
苏祈安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啧,别提了!小丫头片子,作业本上果汁泼得跟抽象画似的,知识点全泡汤了!我这‘点对点教育扶贫’项目负责人,能袖手旁观吗?”他放下手机,终于舍得瞥她一眼,眼神清澈无辜,“再说了,那身行头还不够权威?蓝白条,大校徽!剑桥官方认证皮肤!我这项目合规性拉满!欧阳总您这火眼金睛,还能看走眼?”语气油滑得像抹了层黄油。
欧阳晓月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是吗?”她往前踱了半步,真丝睡袍下摆轻轻晃动,“剑桥的学生,学业压力大到需要浓妆艳抹、踩着恨天高、在高级餐厅陪人吃饭解压?”她微微歪头,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还是说……那身‘校服’,其实是隔壁‘金色年华’ktv的工装?毕竟,业务范围看着挺重合的。”
苏祈安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哎!您可算说到点子上了!”他猛地坐直,睡衣带子滑下来半截也浑然不觉,表情瞬间切换成“悲天悯人”模式,“可不就是嘛!我就是在‘金色年华’门口捡到她的!小姑娘,误入歧途啊!被那灯红酒绿迷了眼,差点葬送大好前程!”他痛心疾首地摇头,“我这不正好路过?本着‘拯救失足少女,共建和谐社会’的崇高使命,果断伸出援手!把她从纸醉金迷的苦海里捞出来!顺便,”他话锋一转,理直气壮,“帮她补习一下被酒精泡发的功课!这叫什么?这叫功德无量!回头得让佛祖给我记上一笔!”
欧阳晓月深吸一口气,那口冷气似乎压下了翻腾的怒火,声音反而更沉静了,只是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苏祈安,”她连名带姓,不带一丝情绪,“说人话。正常点。”
“我很正常啊!”苏祈安一脸“你咋就不理解”的委屈,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哦!对了!说到吃饭……欧阳总,您和陈副总那顿‘工作晚餐’,吃得还愉快吧?”他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语气真诚得像在关心项目进度,“陈副总可是海归精英!那英语,地道得跟bbc播音员似的!您看,我这‘扶贫’项目正好缺个外教资源……”他搓着手,笑容灿烂,“要不您帮忙引荐引荐?让陈副总抽空指导指导我们这位‘剑桥学妹’的英语发音?资源共享嘛!都是为了……呃,教育事业!”
“……”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欧阳晓月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前。
同样的餐厅,她只是和陈明轩吃了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饭。
那时的苏祈安,像个被遗弃的小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她甚至能隔着门板,感受到他那双曾经盛满她的眼睛里,碎裂成一片片冰冷的痛苦。
那份痛苦,那份在意,那份小心翼翼维护她情绪、生怕她有一丝不悦的卑微……曾经是她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烦的空气。
而现在?
眼前这个人。
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瘫在沙发里,用谈论天气般的轻松口吻,说着让她把陈明轩介绍给一个……ktv出来的“剑桥学妹”补习英语?!
那双眼睛!
干净!平静!甚至带着点“资源共享多好”的实用主义光芒!
里面没有嫉妒,没有痛苦,没有一丝一毫她熟悉的影子!
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彻底的漠然!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没!比任何愤怒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慌。她看着他那张写满“我很讲道理”的脸,睡衣下那份慵懒随意的姿态,像在看一个披着苏祈安皮囊的、完全陌生的怪物!
“苏祈安!”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冰山被强行撕裂的脆响,“你闹够了没有?!”她往前一步,真丝睡袍下摆因急促的动作晃出凌厉的弧度,“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我和陈明轩!现在!只是!同事!普通同事!下班后一起吃个饭,仅此而已!你到底还要怎么样?!”那冰冷的语气里,第一次清晰地透露出被反复拉扯后的疲惫和一丝……被逼到墙角的焦躁。
苏祈安一脸茫然地摊手:“我没闹啊?我也没说你们不是同事啊?”他表情无辜得像被冤枉的孩子,“我就是觉得陈副总那外语资源闲置着也是浪费,不如发挥点余热……您这突然激动什么?”他挠了挠睡乱的头发,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都这么久了还停留在“普通同事”?这陈明轩业务能力不行啊!按这进度,啥时候才能推动欧阳总裁离婚?按婚前协议和明轩科技现在的估值……离婚我少说能分五个亿吧?够躺平十辈子了!啧,得想办法给他加把劲……】
欧阳晓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甚至眼神飘忽(显然在神游天外)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怒意交织着冲上头顶!她猛地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重新裹上那层坚硬的冰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不管你怎么想。”她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冰锥砸地,“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和任何乱七八糟的女人单独出现在任何餐厅、会所、或者任何该死的公共场合!听清楚了吗?”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总裁签署最终决议般的压迫感。
说完,她甚至没等苏祈安有任何反应,猛地转身!真丝睡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赤着脚,却踏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头也不回地冲向主卧!
“砰——————!!!”
震耳欲聋的甩门声如同惊雷炸响!厚重的实木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连带着门框上那幅昂贵的抽象画都跟着瑟瑟发抖!巨大的回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嗡嗡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苏祈安被那巨响震得缩了缩脖子,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封印着洪荒巨兽的房门,半晌才缓过神。
他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重新瘫回沙发深处,捞起手机,对着屏幕小声嘀咕,语气充满了对“甲方无理要求”的费解:
“神经病吧……你吊着你的高岭之花男神,我普度我的失足少女众生……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他撇撇嘴,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屏幕,眼神飘向天花板那盏昂贵的水晶灯:
“又不喜欢苏祈安……管那么宽干嘛?耽误我积累功德值……”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却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客厅里:
“再说了……五个亿的离婚基金……它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