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把餐厅照得像个闪耀的鱼缸。苏祈安懒洋洋晃着果汁杯,对着桌对面亮片闪瞎眼的“大学生”露出个浮夸的微笑。
“宝贝儿,”他故意压低声音,模仿油腻男主播的腔调,“知道哥为啥选这家餐厅吗?”
顶着厚厚假睫毛的“苏微微”配合地往前凑,甜甜地问:“为啥呀,安哥?”
“因为啊,”苏祈安慢悠悠切着盘子里压根没动过的牛排,“就像你在店里跟哥说的那个研究生课题——研究海洋生物对盐度的耐受性!”他冲她眨眨眼,“知道这里啥最贵不?那盘‘海盐雪花牛排’!老板说了,撒的是太平洋深处捞起来的千年海盐!千年啊!”他一脸肉疼地摇摇头,“啧,为了配合你这学业研究,哥今天可算是下了血本搞学术赞助了!”
苏微微噗嗤一声笑出来:“安哥你太坏了!那海盐……”她正准备接茬,苏祈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像警报一样狂震起来。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显示:欧阳晓月。
苏祈安啧了一声,慢悠悠划开接听键,声音甜得像兑了三斤糖精:“喂,晓月?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欧阳晓月千年寒冰般的声音:“在哪?在做什么?”每个字都像从冰窟窿里刚捞出来。
苏祈安眼皮都没抬,目光扫过对面苏微微闪闪发光的眼睫毛和嘴角没擦干净的果汁,无比自然地说道:“在做正事儿啊宝宝!点对点精准扶贫现场指导呢!碰上一需要知识灌溉的女研究生,正帮她…呃…破解一道复杂的生物海洋学课题!”他边说边拿起一张纸巾,越过桌子,作势要帮苏微微擦嘴角,“别动!看你这实验样品沾的!海盐分子都跑果汁里了!”
纸巾在空中划了个夸张的弧线。
就在此时,一阵极具穿透力的高跟鞋声,哒,哒,哒,精准地踩碎了他编造的每一个“学术泡沫”。青萝藤蔓屏风被一只带着钻表的手粗暴地拨开。
欧阳晓月站在那里,像刚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女王,只可惜眼神冰冷得能直接把餐厅冻成速冻库。陈明轩站在她侧后方,脸上挂着万年营业式的、看戏专用微笑。气氛瞬间凝固。连背景的爵士钢琴都像是在弹奏尴尬的悲鸣。
苏祈安悬在空中的手一僵,纸巾轻飘飘地掉在苏微微的果汁杯里。但他脸上那夸张的笑容像是被强力胶焊死了,硬是没掉下来一丁点。他猛地站起,动作大得差点带翻椅子,声音洪亮得整个餐厅角落都听得见。
“哎哟我的老天爷!”苏祈安浮夸地拍了一下手,脸上堆满“偶遇亲人”的惊喜,“晓月!陈总!巧得跟剧本写好的似的!”他身体极其自然地挤进欧阳晓月和屏风之间,形成一道人肉屏障,然后对着彻底懵圈、果汁顺着下巴往下滴的苏微微,亲昵地介绍道:“小雨!快,快站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哥常跟你提的,我那英明神武、美丽智慧、宇宙无敌超级棒的媳妇儿,明轩科技的欧阳大总裁!欧阳晓月
”
他作势要凑过去,被欧阳晓月一个冰冷的眼刀钉死在原地。
他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手指熟练地勾住苏微微针织衫的领子边缘,把那枚快掉下来的假剑桥校徽扶正,语气充满“导师”的骄傲:“晓月,这位是剑桥大学勤工俭学好苗子!苏小雨同学!”
他顺势拍了拍苏微微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啪啪声,以示“淳朴”,“小雨学习可刻苦了!这不,今天特意带她出来开开眼界,体验下高端科研食材……啊不是,高端学术氛围!”
然后他转向表情管理已经接近失控、嘴角疑似微微抽搐的欧阳晓月,声音洪亮地介绍身后那位被晾了好一会儿的陈明轩:“还有这位!这位是陈……哦!这位是欧阳总裁的……”苏祈安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逡巡,仿佛在艰难地斟酌一个准确的、且能确保自己小命安全的称谓,“……优秀合作伙伴!明轩科技的副总裁!陈明轩陈总!绝对的青年才俊商业楷模!”他竖了个夸张的大拇指。
陈明轩脸上那丝公式化的微笑似乎加深了零点零几个弧度,像是看一部荒诞喜剧的观众。而欧阳晓月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眼神刮过苏微微脸上惊惶失措的假睫毛和她胸前那枚歪了的假校徽,像在看一件极其劣质的、有碍市容的赝品。
“苏、小、雨、同学?”欧阳晓月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精准地砸向苏祈安,那眼神里的刀光简直能剐人,“勤工俭学是好,”
她冷笑一声,“就是这勤工……地点似乎挺有讲究?这俭学目标嘛……”她极其缓慢、刻意地将视线移到苏祈安脸上,红唇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也挺别致。”
她上前半步,高跟鞋尖几乎要踩到苏祈安的脚面,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席卷而下:“苏、祈、安。”她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每个音节都像在敲丧钟,“今晚9点,家里。”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寒气,“我需要看到一份详细的‘帮扶对象背景调查档案’和‘助学项目进度报告书’,电子档发我邮箱。”她的目光锐利地钉住他,“晚一分钟……”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说完,欧阳晓月直接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得像甩掉什么脏东西,高跟鞋声冷漠地远去。
陈明轩保持着他那完美的微笑,对着苏祈安极其有风度地微微欠身:“苏先生……‘扶贫’辛苦了。告辞。”他优雅地点点头,步履稳健地跟上欧阳晓月离开的方向。
低气压中心撤离,只留下一个滴着果汁的现场和石化的两人。
苏祈安脸上的面具终于垮塌下来。他重重地坐回椅子里,长长地、极其痛苦地“唉……”了一声,扯过桌上干净的餐巾,粗鲁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妈的…今儿这学费交大了…”他嘟囔着,眼神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安、安哥……”旁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带着浓厚哭腔的声音。
苏祈安机械地转过头。
刚才被迫改名换姓的“苏小雨”,顶着那双被吓得更闪更亮的假睫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小声地、无比委屈地纠正道:“…安哥,我……我不叫苏小雨……我叫苏微微……”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点被巨大阵仗吓破胆的颤抖,仿佛这个名字是她最后的倔强。
苏祈安瞪着这个连名字都没编圆乎的关键“助学对象”,足足三秒没说话。
最终,他疲惫地抹了把脸,长叹一声,抓起桌上那杯泡着纸巾的半杯果汁,一饮而尽。果汁混着纸巾屑一起灌了下去,他表情扭曲了一下。
“知道吗微微?”苏祈安放下杯子,声音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沉痛,“就凭你刚才那句自我介绍的执着劲儿,”他看着她那依旧泪汪汪的、亮片快要掉光的眼睛,“等咱哥这笔巨额‘助学贷款’批下来,哥给你买个真剑桥文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