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挽云居的日子,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霍凛开始系统性地抹去我身上所有属于“云漪”的痕迹。
“阿挽的步态比你轻盈。”
“阿挽看书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阿挽笑的时候,嘴角有梨涡。”
他像个最严苛的画师,试图用一把名为“苏挽云”的刻刀,将我雕琢成他想要的样子。
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招来更深的羞辱。
我学着忍耐,学着麻木。
直到那天,我第一次踏入厨房。
我想做一道家乡的菜,水煮鱼。那是我爹最爱吃的。
那辛辣的香气,是我记忆里唯一温暖的东西。
饭菜上桌时,霍凛回来了。
他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只一口,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啪!”
整张桌子被他掀翻在地。
滚烫的汤汁溅在我的手背上,火烧火燎地疼。
“谁准你做这种东西的!”
他怒吼,胸膛剧烈起伏。
“阿挽从不吃辣!她最讨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味道!”
我跪在满地狼藉中,手背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原来,连我的味觉,都是一种罪过。
那天之后,惩罚接踵而至。
他命人搬来苏挽云所有的字帖,逼我日夜临摹。
“她的字,风骨天成。你写的,不过是软弱无力的俗物。”
我的手腕因为长时间握笔而肿胀不堪,只要有一笔一画不像,他就罚我彻夜不眠,将那一个字抄写一千遍。
直到我的字迹,真的和她别无二致。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成果,终于带我出了将军府。
去城外的梅林。
他说,那是他和苏挽云定情的地方。
冬日的梅花开得正好,冷香浮动。
霍凛站在一株梅树下,伸手抚上我的脸。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迷离。
“阿挽”
他无意识地唤着那个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我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站着。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从幻梦中惊醒。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恼羞成怒的情绪在他脸上浮现。
“谁让你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替身,就该有替身的样子!”
“给我笑!像她一样笑!”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东施效颦,令人作呕。”
他甩开我,将一份新的密报扔在我身上。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我弯腰,捡起那张写满了裴时聿罪证的纸。
纸张很轻,却是我唯一的重量。
我告诉自己,云漪,忍下去。
每一次的羞辱,都是复仇的燃料。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两个月后,府医搭在我的手腕上,许久,才躬身道喜。
“恭喜将军,夫人有喜了。”
我怀孕了。
完成了这场交易里,最重要的一环。
我扶着门框,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一种陌生的、几乎让我战栗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我将消息告诉霍凛时,他正在擦拭一柄长剑。
他听完,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知道了。”
没有喜悦,没有波澜,就像在确认一件货品已经送达。
我攥紧了手心,那刚刚萌生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冰封。
他对我腹中骨肉的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我心寒。
对我的“改造”,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变本加厉。
他请来了宫里退下来的教习嬷嬷。
“将军吩咐了,苏夫人有孕时,最喜听《安胎曲》。从今日起,夫人每日都要学唱。”
嬷嬷的话刻板而冰冷。
于是,我被迫日复一日地哼唱着另一个女人的心爱之曲。
霍凛说:“我希望我的孩子,在娘胎里就熟悉他母亲的习惯。”
他的孩子。
他的母亲。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借来的温床。